内有恶鲨

|楚路|此岸的我

-去年给媳妇儿小雨的生贺=3=

-白烂风恋爱故事

-「」里是短信内容。师兄的短信是明非视角,明非的短信是师兄视角




|心理咨询|

 

 

 

「路明非:师兄,我下午要去帮古德里安教授整理资料,所以不会回短信。」

 

 

“教授,我觉得我最近有点不对劲。”

 

富山雅史教授将目光从病历表上的“路明非”三个字移向对面的人,此刻这个人正一脸颓废地望着虚空中的某处。教授心说:废话你要是对劲也不会往我这跑了。

 

卡塞尔唯一的实习牧师兼心理医生拿出一副专业且颇具亲和力的神情问:“是怎么样不对劲呢?”

 

路明非意图将他心中的纠结程度表达在脸上,可能欠缺美感,以致对面富山教授脸上的笑容因此扭曲了一秒,但富山教授不愧为久经沙场的心理医生,立刻展开更加亲切的笑说:“不用有顾虑的,你说的所有事情我都会严格保密。”

 

“啊……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嗯,我的意思就是说,就是有一点点不对劲……”

 

富山笑着鼓励他说下去。

 

路明非叹了口气道:“和人面对面交流开不了口算病吗?社交恐惧?我最近觉得我可能有这样的倾向。”

 

对面的富山教授好像凝固了一般,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教授?”

 

“‘你’和‘社交恐惧’能放在一个句子里?”

 

 

「面瘫师兄:嗯。」

 

「面瘫师兄:你问我借的书我找到了,去餐厅吃饭的时候过来找我拿一下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路明非懊恼地垂着头,“我以前从来没这样过。就算是中学追我女神的时候我也是话痨。”

 

“突然变成现在这样的?”

 

“不知不觉就……”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路明非:师兄,你不知道我很久都不去餐厅吃饭了么?我一般都叫外卖。这样,你把书给奇兰吧,他回宿舍带给我。」

 

 

“我可以用短信用微信用所用类似的东西和他聊天聊得很好,但是我在回避和他的一切见面。因为只要一看到他,我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富山饶有趣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感觉重点来了,“这么说,你的‘不对劲’不是对所有人的普遍现象,而是只针对某个人的?”

 

路明非眨眨眼,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

 

 

「面瘫师兄:我昨天还看到你和芬格尔在餐厅吃猪肘子。」

 

「面瘫师兄:我觉得我应该没认错。」

 

 

“是,只有在面对他时我会这样。”沉默半晌,路明非不得不承认道。

 

“嗯,那就简单了。”富山点点头,忽而又抬头紧盯着他,“等一下,你一直在说的是he or she?”

 

路明非顿住,脑中百转千回。他知道自己一旦说“无可奉告”之类的话就等于直接告诉对方自己难以面对的是个男人,于是他笑笑:“she.”

 

富山继续紧盯着他,直到他脸上的笑容都僵硬起来,富山才收回目光,一脸了然的神色。

 

不会吧,这样他都能看出来?路明非简直五体投地。

 

“你是来做心理咨询的,”富山说,“如果是she的话,那你早就该筹划着如何去追人家了,干嘛来找我我又不是恋爱顾问。所以会让你觉得不对劲的一定是he。既然你来找我,就不要对我撒谎,这样帮不了你。”

 

路明非吞吞吐吐:“但是,对象是一个大男人,总觉得……”

 

富山打断他:“得了,我又没说你喜欢他,你不好意思个什么劲。”

 

路明非打着哈哈拿起了桌上的杯子,想喝几口水缓和一下情绪。

 

富山接着又说:“不过就算你真喜欢他,好像也没什么吧?世界上有些国家地区homo都合法化了,学院也是持包容态度的,你没必要顾虑太多。出柜的人千千万,又不多你一个。”

 

路明非一口水呛在嗓子里。

 

 

「路明非:哈哈不可能~师兄你一定是看错了看错了看错了!」

 

「路明非:我要进办公室了,晚上再聊啊。」

 

 

 

|生日快乐|

 

 

 

其实一切的开端是单纯简单又充满革命友谊色彩的。

 

路明非在楚子航生日那天给他发了一条短信,祝他生日快乐。

 

那人生日简单好记,当初在仕兰的时候他就不知道被灌输过多少遍,而真正有心想道一道快乐是在他生日那天收到楚子航发来的祝福短信的时候。不感动是假的,人家楚会长日理万机肩负着混血种的未来竟然还能记住他一个小人物的破壳日,受宠若惊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感受。加上后来楚子航在同学会上解围帮他约妹子包场子,病房里半吊子的恋爱咨询,北京地铁惊魂一夜,夜半食堂以无解告终的谈心,分分钟死无完尸的东京之行,楚子航深刻演绎了一个好战友模板。其间因为任务的原因他错过了一年六月一日,痛心疾首地暗自发誓第二年一定不能忘。

 

于是每见一次楚子航他就在心中提醒自己一遍“六月一日”,将近一年下来都形成条件反射了。疯魔到有好几次他对着迎面走来的楚子航差点将“楚师兄”喊成“六师兄”。

 

而结果是,他在楚子航二十二岁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几乎要愁白了少年头。

 

他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十分钟零点,又将目光移回短信输入界面的光标上,他揪着头发,焦躁地又换了一个坐姿。

 

他已经折腾了半个多小时了,琢磨来琢磨去,换了数种语气和风格,输了删删了输,就是没有一条满意的。因为不论怎样他都觉得——

 

——唐突。

 

没错,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在他和楚子航那称得上过命的交情为前提下,他竟然会觉得唐突。他自己都理解不了。

 

为什么?怎么会呢?

 

他向上翻着他和楚子航短信对话的记录,非常少,就两三页,全部是执行任务时的简短命令和询问,有关日常的只有一条,也是第一条。当初他收到时联系人还只是一串陌生的号码,现在被他备注成“面瘫师兄”。

 

「面瘫师兄:生日快乐,楚子航。」

 

他记得自己当初是想要回复谢谢之类的,但是被紧接而来的陈雯雯的聚餐邀请给打断了,便不了了之。这条短信也就这么遗世独立般悬在这里。

 

简洁又冷冰冰的语气。该说不愧是楚子航吗,永远身体立行完美诠释“高岭之花”一词。

 

路明非叹气,这可能就是关键了,除却战场上的情谊,他和楚子航在日常生活中的差距之大,几乎没什么交集。人家跟他说话祝他生日快乐叫纡尊降贵,而他做同样的事情就只会显得唐突。

 

还有三分钟。

 

路明非给了自己一巴掌,心里骂道:路明非你一大老爷们儿吃错药了纠结这么多没边的事,就一句生日快乐,对象是待你不错的师兄,你能别他妈搞得跟追姑娘似的吗?!

 

骂完自己他干净利落地编写了短信,瞅着时间变成00:00,一闭眼发了出去。

 

「路明非:师兄生日快乐!零点祝福不知道是不是第一个啊。顺便也祝儿童节快乐!」

 

其实同一时间,楚子航收到了五条短信,路明非是第二个,前面是诺玛,也就差那么一两秒。看到路明非的名字他愣了一下,毕竟他们平常交流不多,路明非还能这么记着他生日特地在零点发祝福,确实让他有点意外。

 

他回了四条相同的谢谢,然后轮到回路明非时,他看着短信思考了两秒,少见地接了别人抛过来的话头。

 

「面瘫师兄:谢谢。不算诺玛的话,你是第一个。」

 

路明非没想到楚子航这么快就回复,抓起手机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就胡乱将话题进行了下去。

 

「路明非:看来人工是比不过电脑的,不过也不枉我大半夜蹲点了嘿。」

 

「面瘫师兄:其实你明天再发也没关系的。我们明天有聚餐,你也来吧。」

 

「面瘫师兄:确切的说,是今天了。」

 

「路明非:都是狮心会的人吧,而且我听说是你们毕业聚餐的样子,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面瘫师兄:那我改天单独请你好了。」

 

「路明非:诶诶诶?单独请?微臣惶恐。」

 

「面瘫师兄:没什么……你也帮了我很多。」

 

「路明非:师兄你没必要违心地说出后半句的。」

 

「面瘫师兄:不,我认真的。我在学校其实真正的朋友很少,大多数人拿我当领袖,但我对这个词是没概念的,就像中学时候我对集体没概念一样。原来是血之哀,现在,可能是性格问题。有时候跟你说说话能让我轻松不少。怎么说,你能让我有归属感吧。」

 

「路明非:师兄你这么说我很感动,我也没有质疑你的意思,但是你确定“归属感”这词放这合适……」

 

「面瘫师兄:你觉得不妥?我并不是不愿意和人亲近,只是我经历的和期望的与别人相差太大,观念就很难一致。别人很开心,我不理解原因;别人气愤难当,我觉得也就那么回事。但是,对于你的某些情绪,却是我能够切实理解的。能帮你一把能罩着你,能稍稍减轻一点你的孤独和不甘,这能让我感觉不错,就是“归属感”吧。所以,你真的帮了我很多。」

 

路明非对着那条长长的信息出了神,他知道楚子航对身边的人从来不说客套话,但也不会多么热情地展示自己的内心,这么一段剖白无疑是真心实意赤城得滴血。

 

「路明非:师兄你这么自降等级和我划在同一阵营,真是……人民的好师兄!!我才要对你说谢谢啊!原来聊天时说起的那些破事儿,我也就跟你提过了。我身边的人嘛,要么根本不在意,要么,要么只会怂恿我去干蠢事。能有像你这么正经又愿意听的人存在,是我的幸运。」

 

发出去后,路明非有点后悔,感觉自己说得深情过头了,明明装不来那份逼却硬要去秀一秀,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语文水平似的。

 

手欠,就是手欠。

 

他正兀自懊恼,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面瘫师兄: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经常聊一聊。」

 

唔。

 

这有如相亲成功一样的对话。

 

不过——还是蛮感动的。

 

「路明非:嗯。快1点了,睡觉睡觉。」

 

「面瘫师兄:晚安。」

 

「路明非:晚安。」

 

对话止于此。当时的路明非不知道,那个晚上他推开了一扇门,门后站着的,是一个亲切又陌生的楚子航。

 

那个楚子航对他的第一个访客微微颔首,说:“你好。”

 

 

 

 

|行板|    

 

 

 

一切出乎意料又顺理成章。他们真的熟络了起来——通过短信的方式。因为到了学期末,路明非被考试折腾得焦头烂额,楚子航则忙于毕业前的各项收尾工作,打不了几次照面。但短信自六月一日起却是再没断过,有时候是关于某话题的讨论,有时候则是没什么营养的对话,很多现实中说来听着别扭或是不愿说出的话,仿佛通过短信说出就合理极了。一来一往,一来一往,刚开始还时不时斟酌一下自己的语气,到后来路明非已经能毫无压力地给楚子航发去大段的废话了。

 

时间流逝,温柔沉默地推动着一切。身处其中的人,在日升月沉中无知无觉地迈向不可控的那一边。

 

习惯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一旦离开了它,你的生活都是错。

 

错。错。错。

 

 

 

 

 

|错误之一|

 

 

 

大概是三个月前,路明非第一次有拒绝和楚子航见面的想法。

 

时值严夏,路明非却好像从脊背冷到了脚趾尖。

 

“空调温度太低了?”桌子对面的楚子航放下手中的高脚杯看他,“你好像在抖。”

 

路明非自然说不出“哈哈其实我是肾上腺素分泌过剩”这样的话。其实他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种状态自他收到楚子航的邀请开始就从未好转。

 

「面瘫师兄:生日快乐。有安排吗,我请你吃饭吧。」

 

路明非当时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下意识想要拒绝。他盯着自己已经打出来的“算了”二字怔了一秒,随即立刻回删掉,有些不解又烦躁地挠挠自己的脑袋。

 

犯什么抽。

 

「路明非:有饭吃!当然可以啊我没安排。去哪?」

 

但是那种不解和烦躁起起伏伏延续到现在——他手指冰凉地握着刀叉,身体僵硬微微发着抖,在一家他叫不上名的高档西餐厅里,正襟危坐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楚子航解决了三分之一的牛排,然后轻抿一口红酒,低沉悦耳的嗓音伴随着不远处的小提琴轻轻发问,礼仪完美得换个背景就是欧洲中世纪宫廷剧现场——而他路明非肾上腺素分泌过剩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脸色发白,是不是不舒服?”没有得到回答的楚子航微微皱眉。

 

说点什么。路明非,说点什么。

 

“啊!没有没有!嘿嘿师兄你眼神儿挺好啊……”路明非一边大力摇头,一边飞快地切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嚼了两下艰难地咽下去,抓起旁边的杯子喝了一大口红酒。

 

然后意料之中,他呛住了。

 

楚子航看着路明非捧着餐巾布咳得面红耳赤,无奈地隔着桌子伸手拍拍对方的背。路明非的脸更红了。

 

接下来的进餐过程倒也算顺利,只是过分的沉默让人坐立不安。

 

晚上回家后,路明非犹豫了一下还是给楚子航发了短信。

 

「路明非:抱歉啊师兄,跟你吃饭我真的很开心,可能是我今天有点犯抽。」

 

「面瘫师兄:是我没考虑好,应该让你选地方的,是不是让你不自在了?」

 

「路明非:是有一点啦,毕竟是那么正经的地方和我气场不和。下次我们去吃大排挡好了」。

 

「面瘫师兄:街边的东西不干净,少吃。」

 

「路明非:哇,这有如老妈子一样的语气。」

 

「面瘫师兄:……我明天就要回学院了。」

 

「路明非:这么早?」

 

「面瘫师兄:嗯,施耐德教授的病情加重了,要住院休养,我得回总部帮忙。过后我还打算在学院再留半年,补补其它的课程同时减轻一下教授的负担。他说乐观估计他还有半年可过」。

 

「路明非: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见到教授代我问他好啊。」

 

之后又扯了些别的,以楚子航说下了飞机会告诉他为结尾。没人意识到——也或许是刻意忽略——他们在短信里聊的,是餐桌上的三倍有余。

 

 

 

 

|错误之二|

 

 

 

经过富山教授的心理辅导,路明非彻底而清醒地认识了自己的状态。

 

照富山教授的意思,他之所以依赖数字媒介而排斥见面,是因为他害怕直面和楚子航之间的距离。

 

“这么说吧,他是个太优秀的人,而你认为自己跟他差距很大,现在你们俩中间有一条河,不那么宽,但确确实实存在不可忽略。如果你想要直接和他说话,就必须要面对这条河,就必须时时刻刻被提醒你们中间的差距,你还要用力全力喊出来他才能听到,而他的回应可能寥寥,再没心没肺的人也是会累的。更何况,你现在发现了另一种和他对话的方式,你可以转身背对着那条河不去看他,用手机给他发短信,轻而易举没什么东西给你压力,而他也蛮积极地给你回应。这时候,你当然不愿意再转身隔着一条河喊了。”

 

“所以,这就是症结所在。剩下的,就靠你自己选择了:究竟是狠狠心趟过这条河直接到对岸去,还是窝在河岸这边发短信。不过我得提醒你,如果你一直不转身的话,他走了你也不会知道的。”

 

他会走吗?当然,当然,他当然会走。

 

“我的建议是,试着多当面聊几次,次数多了距离自然会小。相信你,相信他。差距不是永远存在的。”

 

试试就试试呗。他摸出手机。

 

「路明非:师兄我整理完资料了。这会儿闲着么?你把书带上吧,我们去咖啡厅坐坐?」

 

于是,三个月前的一幕又上演了。背景换成了卡塞尔学院的咖啡厅。

 

楚子航轻抿一口卡布奇诺,抬眼看着对面路明非捧着一杯冰拿铁,抖的频率都跟三个月前惊人的相似。

 

“既然这么冷,为什么还要点冰的?”楚子航最终无奈先开口。

 

路明非猛地抬头盯着楚子航,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接着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红,他又将头低下了,手指不停地摆弄着面前的咖啡杯,嗓子眼憋出几个含含糊糊意义不明的声音,听起来颇艰难,颇纠结。

 

他再次在心中对自己大喊:说点什么!路明非,说点什么!!

 

他又缓缓抬起头,迎上楚子航困惑和担忧的黄金瞳,张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靠靠靠靠靠!!!!!

 

路明非放弃了,“砰”地把杯子放回桌上,抓起旁边的手机,也不顾楚子航在他身后叫他,几步冲进了洗手间,拉开一个隔间,关门,上锁。

 

「路明非:不,算了,我放弃了,我说不出来。」

 

他刚发出去,楚子航就一个电话打过来,手机响得欢快,路明非吓得一秒挂断,紧接着又是短信进来。

 

「面瘫师兄:到底怎么了」

 

瞧把师兄给气的,标点符号都没了。

 

「路明非:没有,真的没有。师兄你把书放桌上走吧。」

 

「面瘫师兄:你的样子哪点像没事」

 

「路明非:师兄,你走吧行吗?」

 

「面瘫师兄:你是要我进去找你吗」

 

路明非一拍脑门悔不当初,干嘛慌不择路地跑到厕所这么个难守难攻的地方。

 

「路明非:楚子航!」

 

对面沉默,半天都没再发一条。

 

「路明非:你走了吗?」

 

「面瘫师兄:嗯」

 

路明非松了一口气,轻轻打开门,走出了洗手间,刚出拐角就瞅见坐在原位置上死死盯着这个方向的楚子航,他还来不及震惊他品学兼优的好师兄竟然骗他,手机又震了一下。

 

「面瘫师兄:没走。」

 

没走你嗯个屁啊?!

 

「路明非:师兄,算我求你,走吧。」

 

「路明非:师兄。」

 

楚子航看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两分钟,他站起身来,对着路明非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推门走了出去。挂在门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地作响。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斜斜打在被保护得很好的课本上。

 

 

 

 

|错误之三|

 

 

 

路明非就不懂了,经过那天尴尬的咖啡厅事件后,他和楚子航为什么还能如之前那般正常地发短信聊天。

 

没道理啊。

 

字里行间楚子航有意无意提到见面时,路明非全部搪塞了过去。路上远远看见楚子航他还会不动声色地绕其他路。

 

短信中聊得越正常平和,生活中遇到就越尴尬别扭。

 

路明非叹了一口气,其中愁苦之满连旁边的芬格尔都扭头看他。芬格尔毕业之后就在总部当起了调度,生活颇悠闲滋润,路明非大四课少,三天两头跑来找他玩。

 

“你发短信发的好好的叹什么气啊?”

 

路明非伸出食指左右摇摇,老成地说:“你不懂,你不懂。”然后在心里补了一句:我也不懂,我也不懂。

 

芬格尔十分之不屑:“切,你是在说我不懂?一个大男人整天抱着手机bibi来bibi去不停地发短信,你这样子十有八九是恋爱了。不说远的,我最近就见过一个跟你一样的。”

 

路明非艰难地问:“谁?”

 

“还能有谁,楚子航呗。这家伙跟中了邪似的手机不离身,一会一条一会一条。秀恩爱也稍稍收敛一点嘛,大家伙这都还单着呢伤不伤人啊。”

 

“……”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美娇娘能把楚大少迷成这样。”

 

李嘉图·美娇娘·路决定还是什么都不说比较好。

 

“嘿看你俩这么有缘那这个任务就你俩去出吧,共同语言肯定特别多,旅途不会寂寞的。C级任务,小儿科,哇哦还有商务套房可以报销哦亲,还等什么?”

 

对啊,还等什么?芬格尔在路明非反应过来前飞快地输了名字点击确认。

 

而路明非全程死机。

 

一分钟后,诺玛审核通过,任务信息被发到两个人的手机上。路明非对总部的办事效率第一次有了切身体会。他流出了激动的眼泪,抱住一脸“快夸我”表情的芬格尔。

 

“我杀你全家啊死狗!!!”

 

旅途是不寂寞,但旅途很沉默。楚子航不说话,路明非不开口,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倒也默契有序。只是楚子航看起来游刃有余,路明非看起来手忙脚乱。

 

下了飞机来到因为任务需要已经订好的酒店,路明非在心里感叹啧啧万恶的资产阶级。推开卧室门,他一边啧啧一边看到了正中的大双人床。

 

真是惊喜连连。

 

楚子航也看到了,但人家说:“晚上你睡这,我睡客厅。反正就一晚上。”说完头也不回地出去关上了卧室门。

 

路明非洗完澡关了灯趴在床上突然想到,这是一路上楚子航对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他觉得有些,怎么说,失落?不不不,这种情绪不适合他。

 

他瞥了一眼门,门是虚掩着的,客厅的暖黄灯光在地上投出了笔直的一缕。他一路以来抑制着的冲动,在这一秒忽然不受他控制地突破了禁锢。

 

「路明非:还没睡?」

 

这是接受任务到现在他发的第一条短信。他听到茶几上楚子航手机的震动,然后是手机被拿起的声音。

 

「面瘫师兄:没有,明天的任务还有些东西要查。」

 

很诡异的场景,相隔不到十米的两个人明明只要稍微提高音量说话对方就能听到,但是他们却选择这样的方式进行交流。

 

「路明非:师兄我跟你说,其实我真不想现在这样。咱们相处方式太奇怪了,不能更奇怪了,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面瘫师兄: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在躲我,我觉得我应该没做什么事情会让你这样。」

 

「路明非:我也不想的,可是我遇见你就说不出来话,我以为我是社交恐惧,可是对别人都没这样。简直奇了怪了!」

 

「面瘫师兄:所以之前你跑掉是因为这个?」

 

「路明非:大概吧,可能。不,现在别问我问题,我什么都不知道。」

 

「面瘫师兄: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有什么事情都能说清楚。」

 

「路明非:等一下,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一种从一开始就被我刻意忽略的可能。

 

「面瘫师兄:?」

 

「路明非:师兄,你说我是不是,喜欢你?」

 

所以才会连发生日祝福都纠结再三,所以才会说不出话,所以才会那么不想面对那条河,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进退两难。

 

原来是这样,原来真的是这样。

 

突然顺畅的思维让他一下子想通了很多事,甚至忽略了那人从沙发上离开的声音和地板上慢慢被遮住的灯光。

 

直到敲门声响起。

 

“路明非。”

 

路明非一抖,慌忙看向那扇虚掩的门,他无比希望刚才是他听错了,但现实总是迫不及待地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我进去了。”楚子航又说。

 

路明非一时着急,连说话都忘了。

 

「路明非:不!」

 

门外手机振动,对方似乎叹了口气,道:“那你出来。”

 

这他妈的有区别吗?!路明非欲哭无泪地捶床。

 

楚子航将声音又放轻了些:“那你先到门这来,我不开门。”

 

路明非自暴自弃地甩了手机,一步一步磨到门边上,咳了一声示意自己到了。

 

“路明非,你把你刚才发的话再说一遍。”

 

“……不。”语气机械平板。

 

“不是!”楚子航声音难得能听出不耐二字,“上一句。”

 

“这句话你从小到大听的还少吗?”大约是被逼急了恼羞成怒,路明非也有点生气,“行,我说。我喜欢你。”

 

“你在跟谁说?”

 

“……你。”虽然停顿了一下气势有点弱,但还是不难听出其间别扭的倔劲。

 

“名字!”

 

“楚子航!”

 

“连起来。”

 

“楚子航,我喜欢你。满意了?嫌我恶心直说,想揍我也没关系——”

 

门猛地被拉开,客厅的灯光一下子倾泻在黑暗的卧室,路明非闭了闭眼,适应了亮度后被吓没的怒气又上来了:“妈的!说好的不开门呢!?师兄你又骗——”他的话说了一半又没声了,因为他看到了楚子航的表情。

 

没有怒气,没有惊讶,但又不是全然的面无表情。背光的阴影模糊了一切线条,只余那双金色流转的瞳。

 

“咖啡厅那天你突然跑走,我以为你知道了,我以为你接受不了,我以为你可能讨厌这样感情。”

 

“现在看来……”说到这,楚子航整个人有点不自在起来。“路明非,我追了你快四个月,你知道吗?”

 

楚子航看到路明非一脸茫然加震惊地看着自己,耸耸肩,无奈道:“好吧,看来你不知道。”

 

路明非虚弱地扶住门框,作垂死挣扎:“为什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这么不得了的事情……”

 

始作俑者非常学术地说:“我在网上翻了很多贴子,大多数人都表示对无任何行为情感铺垫的告白接受不能,所以。”话到这里突兀地断掉了,不过后半句呼之欲出。

 

“所以,你发了四个月短信用来做铺垫?”

 

“……”默认了。

 

“行,行,你厉害楚子航。当年没费一分力气收了仕兰上三届下三届的姑娘,到了卡塞尔师姐师妹也都是你的——”

 

“你先听我说——”

 

“现在,嗯,现在,你发了四个月短信就他妈把老子掰弯了!你,你凭什么啊?”路明非也不明白自己在气什么,只是纯粹想为自己的憋屈找一个发泄口。吼完最后一个字,他喘了一口气,干脆一拳照着楚子航脸就过去了。

 

毫无爆发力和速度的一拳,这简直就是在蔑视楚子航的反应能力,他随手一挥攥住了路明非的手腕,随即拉低,路明非向前踉跄了一步,在砸上楚子航的肩膀前险险稳住了身形。

 

手腕挣扎了下,没一点作用。

 

“我从来没跟谁短信对话超过三句,也没跟谁以任何方式聊到半夜一点,也不会谁过生日我就请谁单独吃饭,更没有像现在这样对谁解释过什么。”

 

路明非感觉自己的手腕痛得麻木了。

 

“这方面,我一直都不擅长。所以,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说。”

 

路明非翻着三白眼瞪他“现在也不说?”

 

 

“路明非我喜欢你。”

 

 

楚子航补上的这临门一脚,路明非原以为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可以波澜不惊地接下。

 

他还是错了。

 

他毫无招架之力。

 

在他背对那条河专注地发着短信的时候,楚子航早就从河对岸过来了,站在他的身后。万事俱备,只欠他回头。

 

路明非抬起没被抓的手捂住脸,却遮不住一同烧红的耳朵。

 

——回头看看你身后。

 

——他伸出还沾着河水湿漉漉的手攥住了你的手腕。

 

——曾经那么遥远的声音,好像跋涉千里的山风,氤氲着到达终点的笑意。

 

——我过来找你了。我们好好聊聊?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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