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有恶鲨

|楚路|困兽之斗

-给睡太太 @你的胸部只是比较优雅而已 的生贺,我许诺写这篇的时候,是两年前了

-架空/黑帮

-看到上面这条就该知道这篇有多ooc了

-背景什么的都是胡扯,内容有大量中二且装逼的东西,密医部分设定来自于《十号酒馆》

-半年前撸了一部分,当时跟睡太太说我写了一半啦,现在看来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本意是为了一个想写很久的梗,结果用了两万多字去铺垫

-没有谈恋爱的玫瑰色情节,基本都在勾心斗角

-把一篇流水账硬生生修成了现在这个德行我已经尽力了,架空写起来要人命,每看一遍都被自己浑然天成的ooc雷得哭晕在键盘上,深感以后还是别装逼写点能驾驭的题材才是正道

 

 

 

-廖关市-

 

    楚子航如往常一样,在镜子前站定,仔仔细细地将镜中人的每一处细节都审视了一遍,然后慢慢收敛起所有的漫不经心,眼神中的放松在眨眼间也消失无踪,容貌没有变化但从气势上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他看起来就是黑帮老大身边的打手A。

 

而他现在的身份也确实和打手A差不多。

 

廖关市靠近美国东海岸,是北美地区数一数二的意大利移民城市,大部分市民都有些意大利血统,因此毫不意外的,这里成为美国黑帮最早兴盛的几个城市之一。时至今日,黑帮仍旧存在在这个城市的里世界,与各方势力纠缠在一起,已然组成了城市秩序的一部分。

 

清晨总是一天中最宁静美好的时刻,这也是为什么即使不再需要早起,楚子航还是会每天坚持摸黑起床,看着屋子一点点亮起来,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少许自由放松的时间,而不是每时每刻都被强迫着直面这个城市最黑暗肮脏的一面。

 

明里的暗里的摆在桌上的不成文的规则楚子航在正式接触黑帮前只是有所耳闻,后来真正证实了一些事情,也不过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黑白里表总是需要一些措施来平衡。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成为打手A。

 

    廉价衬衫被扣到最上面的一颗扣子,但领带却刻意系得松松垮垮,西装外套也是随意敞开,衬得他身材修长整个人却带着一点点痞气。

 

    第243天。正常。

 

 

 

 

    城西的布朗印刷厂今天也准时营业,楚子航瞥了一眼灰扑扑的招牌,推开了同样灰扑扑的玻璃门,前台接待人员连头也没抬,埋在一堆文件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楚子航只好敲敲桌子。

 

    “嗯?噢噢,楚先生。您直接进去就好啦。”

 

    “‘医生’今天来了么?”

 

    “来了来了,昨天傍晚过来的,在三楼办公室打了一通宵游戏,这会估计睡得天昏地暗吧。”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楚子航点点头准备走,结果被接待员喊住了。

 

    “刚好您到了,‘东边’今天送过来的文件,这几份是要您看的。”

 

    “最近事情好像特别多?”

 

    “是啊,”接待员一脸苦笑,“前两天和Dragon的冲突好像让‘东边’的干部们不太高兴,开了几次会,送来一堆文件,我分好类就送到各个办公室去。”

 

    “辛苦了,这边一向人手少,杂事都堆到你头上了。”

 

    “哪的话啊楚先生,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和接待员告别,楚子航来到三楼最里面的一间屋子,他放轻动作推开门,和预想的一样,窗帘将自然光严严实实的隔在了室外,屋角的电脑屏保是屋里唯一的光源,让楚子航得以辨认出长沙发上正躺着一个人。

 

    楚子航把文件扔在茶几上,从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拿起一床薄被,手一甩毫不温柔地连那人的头都一起罩在被子下,关了空调,窗帘被猛地拉开,开窗通风,小小的办公室一下子沐浴在阳光和上午的微冷的空气中。

 

    楚子航拿起文件坐到办公桌后面开始漫不经心地翻看起来,不再管那边了。

 

    没过一会,沙发上的人开始不舒服地扭动,先是因为逐渐凉下来的空气而裹紧了薄薄的被子,而后大概是开始缺氧,几个翻身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深呼吸的同时也被冻得打了个哆嗦,瞬间又缩回到被子下,只留了一个脑袋在外面。

 

    他似乎是缓冲了两秒,四下看了看,最终锁定了办公桌后的楚子航。

 

   “啊……师兄你来了啊。”

 

   “你不看看现在几点。”

 

   “唔,才十点啊。”说着,那人的眼皮又慢慢地要合上,身形摇晃了一会,最终干脆自暴自弃地又倒了回去。

 

就在楚子航以为对方又睡着了的时候,突然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

 

“冷……”

 

   楚子航从A4纸后面看了沙发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一扔,刚好搭在沙发背上,那边好像传来几声傻笑,外套便被一点点拽了下去。

 

   他看了两页文件,发现沙发那边没有动静了,试探性地喊:“路明非?”

 

   没有回应。

 

   他起身坐到了旁边,看着那个睡得人事不省的家伙一时间有点晃神。

 

   只是一个毫无防备在沙发上睡着的人,却让他连续两天的糟糕心情得到了缓解,他甚至说不上原因。

 

   就好像他也说不上来,当初为什么选择通过路明非来接触这个组织。

 

   明明看起来,那天站在街角的一群人里谁也不比谁更加超凡脱俗,只因投入了席卷廖关市的新势力,而肆意地在街上嬉笑怒骂,欺负男人调戏女人,嘲笑官方的无能和旧势力的软弱古板,自诩为新生血液,以唤醒城市为目标,其实不过就是普通的小混混罢了。

 

   所以为什么会选择去和路明非搭话?

 

    因为他是亚裔?因为他的穿着不像周围人那么糟心?大概有那么一部分原因吧。或者其实他就是真的随便挑了个顺眼的人接触而已。

 

    那时候的对话和事件是他故意而为之,甚至连应该做出的各种神态表情他都计划好了,只是他也没有想到,竟然会选中这群人中最特殊的那一个。

 

 

 

-回放之一-

    

    楚子航走过去时,那群人的喧闹停顿了几秒,有人打量他,发现他穿着中规中矩又没什么名贵牌子,心下有些失望,但看到他的脸后又忍不住小小惊艳了一下,西方人大多对亚洲人脸盲,但好不好看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好看的亚洲人对他们的视线恍若未觉,径直走到了靠着墙根抽烟的另一个亚洲人身边。

 

    他掏出了烟,然而还来不及开口,周围一圈人便开始起哄。楚子航停在原地,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困惑,有人提高声音说了句什么,他听清后困惑全数变成了尴尬。

 

    “路,这是今天第三个来约你的了,你不考虑一下么?莉萨说你带人去她的旅馆可以打五折呦。”

 

    靠着墙的年轻人拿下了叼在嘴里的烟,笑容里有些不自然,瞪了一眼旁边起哄最欢的几个人,清清嗓子问:“中国人?”

 

    楚子航点头,随即想要解释:“我不是想——我,只是想借个火。”

 

    他在“约炮”这个词前卡了两秒,还是选择了跳过,窘迫得恰到好处,即表明了态度又不会到难堪的地步。

 

    周围人不懂中文,但大概看明白了这人的反应并不是他们所期待的那种,于是便笑得更厉害了,有人拍拍楚子航的肩道:“幸好你不是想约他。”

 

    旁边另一个人接话:“虽然路的人气一直很高,但奉劝你真的别有那种想法。”

 

    拍他肩的人压低声音说:“如果你还想完整地看到第二天的太阳,而不是缺了什么。”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楚子航的下半身。

 

    路响亮地哼了一声,把打火机扔给了楚子航,黑着脸冲楚子航旁边的人说:“下次你再他妈半死不活地出现在老子家门口喊救命,别奇怪为什么屋里没人。”

 

    那人笑嘻嘻地走开了,楚子航听到被称为路的人咬着过滤嘴含糊不清地抱怨着什么,对上楚子航探究的目光时楞了一下,似乎是反应过来楚子航为什么这么看他后,有点不好意思地扯扯头发,笑了两声:“他们一天说三句真话都觉得自己背叛信仰了。”

 

“你是医生?”

 

前面他也没有刻意掩饰,路并不意外对方会猜出来。

 

“业余医生,偶尔接些去不得医院的病人。”

 

楚子航像是有点兴趣:“黑诊所?”

 

“唔,虽然听起来掉价,不过差不多——”

 

不远处的一阵骚动打断了对话,另一伙人正指着这边嚷嚷什么,面目表情怎么也算不上是和善。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人带着那群人慢慢走过来了,原本街角的这群人气氛瞬间紧绷起来,楚子航注意到有人靠到路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路摇摇头让他稍安勿躁。

 

嗯?居然是能说上话的人?

 

“就是他。”小头目身边一个脸上挂了彩的手下站出来指着楚子航说。

 

小头目冷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脸上的轻蔑加深:“你们就被这么个花瓶挑了场子?”

 

手下张张嘴没吱声,他不敢提醒老大这个花瓶一对五,把四个人打到动弹不得,只有自己运气好没受太重的伤。虽然,他事后回忆总觉得那人是故意放他走的。

 

小头目扫了一圈楚子航周围正冷眼看着自己的人,不以为然地说:“小子,我不管你是混哪边的,身后有什么势力支持你,第六大道是Dragon的地盘,你闹事了最好有想好后路。”

 

楚子航扔了烟,不见有什么慌张,平静地看着对方说:“他们偷我的钱包,我想要回来而已。”

 

“你是想要我帮你主持公道?”小头目有些失笑。

 

“我觉得,”路突然说,“他只是在提醒你,平常对你手下好点,都穷的只能去偷别人了。”

 

旁边人配合地发出阵阵笑声。楚子航偏头看了一眼路,他本来已经没想着这群人会出头帮他,毕竟人数有差距,一旦干起架来形势绝对不利,而他的身份不过是一个路人。

 

超出预期的顺利。看来刚才意外成功勾搭到了这群人的头头。

 

是个医生呢……

 

小头目脸上的笑容随着这句话消失殆尽:“看来这小子是‘秘党’的人了?”

 

路不置可否。

 

“虽然上面没明说,不过最近给了不少暗示呢。”小头目活动了一下关节,“要是‘秘党’的人闹事,可以狠狠咬回去。”

 

楚子航退了一步站在路旁边,小声说:“虽然对我来说,应该顺着他的话让他觉得我和你们是一伙的,但是如果你难办的话跟我撇清也没关系。”

 

他说得诚恳,路则是轻描淡写地说:“你本来就打算把他们引过来的吧。”

 

没等楚子航解释,路笑着摆摆手打断他:“再说也撇不清,他们最近就一直在找我们麻烦。别扯那些没用的,你好像挺能打?”

 

“不拖后腿。”

 

群架耗时一般不会长,尤其是在商业区,很快就会有条子赶过来。人少势弱,速战速决才最好。面前这些都是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小混混,弱点几乎是摆在楚子航眼前,他毫不费力地撂倒了向他冲过来的几个人,转过头去帮被围住的其他人。

 

他回头看到了路,医生的确如他看起来那般不适合打架,但楚子航发现,那人在闪躲的同时,总是能击中一些出其不意的地方。力量稍欠,效率极高。

 

他沉住气,在打斗的同时默默估算着时间,感觉差不多是时候为下一步打算了。原本的计划在发现路是医生后变得简单得多,只需要一个机会把自己送到他身边——

 

混乱中,他听到了一声手枪上膛的声音。环视了一圈,发现对方头目正拿着枪寻找着合适的位置,瞄准的方向正是另一边的医生。

 

这已经不知道是楚子航今天第几次感叹自己运气好了。

 

路正和两个高了他一头的敌人周旋,猝不及防被人撞了一个踉跄,紧接着枪声响起,有温热的液体飞溅到他的脸上。

 

“扑倒!”那人冲他喊。

 

他想也没想,拽着向他倒过来的人一起摔在地上,然后顺势滚向了一边,一连串子弹落空击在地上的声音就像是炸在他耳边一样。

 

被路扑在身下的楚子航这才有时间痛呼一声,虽然已经尽量控制在他预想的范围内,子弹穿透了他的肩膀没有停留在身体里,但还是很糟糕。那不是常见民用手枪的威力,他的出血量有点吓人,十有八九是伤了动脉。路在最初的愣神之后立刻迅速反应过来,面对大片的血色出奇的冷静,掏出了随身的小刀从衣服上割了布条下来给楚子航做紧急处理。

 

两方的人都被枪声吓住了,局面一时间僵持不下。小头目举枪的手也颤抖地放了下来,他刚才纯粹是气急了,毕竟他们人数上有着绝对优势,却一点甜头都没尝到反而被压得力不从心,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他们输了这一架会有多难看。

 

而在那一刻他摸到了藏在大衣下面的枪套,那里有一把改装过的9mm手枪。他只需要上膛,对着那群嚣张的混蛋来上一枪,那些人就会吓得跪下喊爸爸。

 

还有什么比顺从征服欲望更重要的事情吗?

 

“恐怕现在有麻烦的是你了。”

 

那个看起来最弱的亚洲人蹭掉了脸上血迹,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

 

“Dragon的规矩我听说过,他们倒卖军火,但在廖关市内军火是控制得最严的部分,你手上那把是凭什么关系弄来的你自己应该清楚,恐怕不是在商业区应该看见的型号呢。你也不用想着逃了,这到处都是监控摄像,何必浪费时间。”

 

警笛声隐约传来。

 

“别忘了,廖关市的条子是出了名的难缠。”

 

说完,他架起楚子航,招呼同伴离开了街道。

 

 

 

 

失血过多让楚子航一直昏昏沉沉,他能感觉到有人在为他处理伤口,还听到谁在不远处的地方讲话,但内容含混不清,时断时续,好像是在质问什么,又好像是在商量什么。

 

终于,他有了睁开眼睛的力气,床边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人,那人停下了手上转的飞快的本子,看了看腕上的表,笑着冲他说:“时间刚刚好,恭喜你活过来了,楚先生。”

 

 

 

 

-回放之二-

 

楚子航转头看四周,是间简单的屋子,从摆设看不出什么信息,只好把目光又转回了眼前的人。

 

“路明非。我名字。”那人指指自己,“你那伤属于不好送去医院的范围,所以我就把你带到我的‘黑诊所’来了,也就是我家。”

 

楚子航微微动了下肩膀,有点疼,但明显被包扎得很好。他心下为事情顺利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你调查我了?”

 

对方也不避讳这件事,翻开手中的本子读道:“楚子航,二十六岁,中国人,芝加哥大学物理学系本科毕业,毕业一年后官司缠身,离开所在的研究所来到廖关市,工作经历都是一些短期的零工,直到现在——”

 

躺在床上的人没什么反应,路明非继续说:“你的智商和能力绝对不会养不起你,有什么想不开的来我们这行混呢?”

 

“加入你们需要调查这些?”

 

“不不不你别误会,我们要认真招一个人进来也就是看一下他有没有加入别的帮派的经历,你这一点我们已经确定过了,我纯粹是因为好奇啦,毕竟难得在同行里看到校友,就想问问怎么还会有第二个和我一样想不开的人。”

 

“芝大?”楚子航身体有些紧绷,但也只是适当的表露出了惊讶。

 

“医学硕士,肄业。”路明非笑道,“没赚够学分。我是为生计所迫才开‘黑诊所’的——当然也因为不喜欢正规医院那一套。师兄你顶着一张耶鲁法学院的脸,何苦沾这种脏水呢?”

 

“跟我打官司的人不想让我好过。”

 

“你这么能打,还能不好过?”

 

“作为良好市民我不能对付他们,所以现在不做良好市民了。”

 

“唔,这么说我就只能欢迎你加入不良市民群体了。不过即使是我们也要按时纳税的,真是遗憾。”

 

 

 

 

 

楚子航在路明非家里住了一个星期,他发现路明非自称“为生计所迫”实在是说笑,整间屋子虽然装修不怎么样却是复式跨层的高级公寓。此外,一楼拐角里有一间很不起眼的屋子,楚子航路过时看了一眼就挪不动步子了。

 

“你,这已经是实验室级别了。”

 

“这是我家装修费用的九成。”

 

“你在做研究——这不是除菌装置吗?”

 

“都是搞着玩,这里偶尔充当一下手术室,处理不能用麻药和缝针解决问题的客户。”

 

路明非对病人的态度很随便,或许这也和他接触的都是些亡命之徒有关。楚子航跟路明非相处下来,知道对方爱嘴上跑火车,但有时候也有点分不清这个人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路明非主业是密医,副业成谜(楚子航猜测是搞私人研究),与其说是“秘党”的小高层,不如说是中立派的一个人。

 

“秘党是黑帮,但boss倾向于自称为组织。他向往意大利黑手党复古式的家族干部模式,却要做的比其层次更加分明,它的核心力量不是一群有力气没脑子的乌合之众,而是有管理规则的机构。而我是体系外的人,boss可以命令我,但是除了立场问题其他都是我的自由,这是我答应站这边的条件。”

 

“你有他想要的东西?”

 

“我能救他想杀的人。”

 

“……”

 

“所以,你看,像黑帮这种最容易让成员产生归属感的社会关系组织,都有我这种游离在外被微妙排斥的人,要不是能救命,哪会有人搭理我?很孤独的。”

 

说着路明非的手机响了,接起后那边鬼哭狼嚎地嘶喊着诸如“救命”“快不行了”“多少钱都可以”之类的话,这边淡淡地回了句:“不好意思这周不开张。”电话切得干净利落,路明非又迅速变回了一脸寂寞如雪。

 

楚子航想说些什么,路明非却见怪不怪:“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照顾两个病人,你快点养好伤,我早开张。”

 

“可事情总有轻重缓急。”

 

“你替我挡枪救了我一命这就是最重的。我又不是什么白衣天使,没有义务去救每一个濒死的人;再说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有这种下场不是咎由自取就是因果报应。说句不好听的,少他们一个不知道能多活几个人呢。”

 

密医拍拍他的肩:“师兄,你看到这池水有多脏了,你还要下来吗?”

 

楚子航没有办法形容路明非脸上的表情,好像隔着一层什么,明明应该有的情绪全被过滤成了无所谓。

 

“那你为什么不上来?你是可以上来的。”

 

“先不说我能上去的可能性,上来又能怎么样?脏了就是脏了,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指着你说:‘看,他是从那出来的。’”

 

 

 

 

不知道是这段对话中的哪句让楚子航在意了起来。明明只要达到了进入‘秘党’的目的,他就完全可以将过命之交作为一段回忆,跟这个朋友渐渐疏远就好,毕竟他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路明非与他注定是两条路的人。但他就是忍不住在意了。他觉得路明非或许是不想走那条路的。

 

 

 

 

 

 

 

-回放之三-

 

他进入“秘党”非常顺利,干部们对密医推荐的人很满意,不到半年他就被委以担任西区的执行人,几乎就是高层干部之下的首席打手了。与他一步步靠近核心相反,路明非依旧游离在组织边缘。楚子航经过一段时间有意无意的打听,逐渐了解了路明非在这个组织中大概是个什么角色。

 

“秘党”重视但不重用路明非。没有人清楚一开始他是怎么出现在廖关市的,似乎“秘党”成立的早期他就在其中,因为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是入行时就听说了他——救过廖关市一半大佬的密医。

 

“我倒是知道一些他之前的事情。”芬格尔靠在脏兮兮的吧台后面笑得一脸深意。

 

楚子航盯着眼前的情报贩子,他知道这个人肯定有后话。

 

“不过他可是我不能背叛的朋友,所以我不会说的。”

 

“我以为你会提条件,真意外。”

 

“楚子航,廖关市鱼龙混杂,但也泾渭分明,想要在这活下去,就要懂得有些线是不能动的。你这么聪明的人,我想应该不用我来提醒你。”

 

楚子航楞了一下,他听出了芬格尔的言下之意。他只是没想到路明非的身份会敏感到触及这个城市里世界关系网的程度。

 

“他确实不完全属于‘秘党’对吧。”

 

“不清楚。”情报贩子打定主意不谈这件事。

 

“我懂立场的重要性,但是在特定的时间地点事件中,立场也是可以发生变化的。”

 

“不对。”芬格尔想了想拿起一个玻璃杯,往里面到了一半的白水,从旁边抽了一根吸管,斜插在杯中,“你看水面之上和水面之下的吸管都是非常正常的,但是在交界处的错位证明了水面之下的正常都是光的骗局,吸管真实的位置与你看到的完全不同。如果不进入水下,你永远无法看到被折射的真相。它的位置不变,你获得的信息与真相偏差的原因在于你的主观臆断。所以不进入水中,不坚持到最后,你怎么知道这个人是站在哪边的?”

 

芬格尔自觉说了一番很有哲理的话,正得意洋洋地看着沉思的楚子航,突然,对方伸手从水杯中拿出了吸管。

 

“我会把他从水里拉上来,真实的他。”

 

 

 

 

 

所以在昂热再一次联系他时,他在例行汇报后面提到了路明非,他申请利用局内的情报系统调查路明非的背景资料。

 

昂热点了点面前的桌子,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张照片,楚子航的心情也有点紧张起来,他知道他的工作不应该牵扯多余的人,昂热如果拒绝他他无话可说。

 

“你说说为什么想调查他。”

 

“首先,我想拉拢他。他对我目前的任务有着很大帮助。‘秘党’的管理模式让可渗入的空间很小,目前的位置是我独自一人可以做到的顶峰了,要再进一步接近核心我需要有人支持我,最好是来自于重要人物。这个人在了解了我的真实目的后,必须保证不能暴露我的身份,那么这个人就不能是‘秘党’的忠实拥护者。路明非符合我的要求。”

 

“‘首先’我理解了,‘其次’是什么?”

 

“其次,”楚子航停了一下,昂热注意到他的目光没有刚才那么锐利了,“我认为他不是自愿站在那边的。”

 

“那边,就是你的对立面……”昂热露出一丝笑容,“你这个词的范围很不明确,是指‘秘党’呢,还是廖关市的黑道?”

 

楚子航眼中的犹豫之色很明显。

 

昂热继续说:“子航,你对拉拢他很有自信,因为你确实建立了值得信赖的关系,但这是以你们同是那池水中的人为基础的。跟你一起换到另一池水里和跟着你上岸是不同性质的事情。”

 

“他可以上来的。”

 

“鱼在岸上可没办法呼吸。”

 

“……”

 

“你是警察,但你不能证明黑道的生存方式是错的,尤其在这里。你拉拢他我不反对,但他愿不愿意跟着你上岸,我觉得不要强迫比较好。”

 

对,他是警察,这是他无法改变的立场,他总有一天要上岸。可他不想把路明非留在那池水中。

 

——很孤独的。

 

他想起了密医一身白大褂站在私人实验室里,摆弄一会实验器材又发一会呆的背影。

 

太孤独了。

 

几天后,楚子航拿到了警局关于路明非的调查,所有的信息都和路明非告诉他的相符,中学时移民美国,父母在一起枪击案中丧生,被人收养直到18岁,芝大医学硕士肄业,然后来到了廖关市当了密医,有一个在念大学的弟弟,彼此不往来。跟秘党的关系不密切,顶多算是合作。

 

要不就是他想多了,要不就是凭警局的情报网也查不出来路明非的真实信息。

 

楚子航又看了一遍,没什么犹豫地甩开打火机的盖子,点燃了那份调查,静静看它燃尽在烟灰缸里,心中的一些顾虑也跟着消失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去调查路明非就是多此一举。因为即使知道了路明非有什么别的身份,他也没办法放着他不管。

 

 

 

 

 

 

 

 

-路明非-

 

路明非其实不太懂楚子航这个人。怀着莫名其妙目的要入黑道,听起来像是打了鸡血的青春期少年才会做的事,可楚子航做得理所当然。

 

一开始他觉得楚子航进“秘党”另有目的。但半年多下来,对方的表现就是忠心耿耿的打手,几乎没做过有损组织利益的事情。他本来就不关心楚子航的目的和身份,人家对他也没什么企图,对“秘党”的企图他更不想管了。调查只停留在最开始的表面信息,他不想对救了自己一命的人动用那些他一点也不想触动的势力。

 

芬格尔却有着不同的观点。

 

“我觉得他对你的目的性比对‘秘党’的目的性强多了。”芬格尔如是说。

 

路明非不想理芬格尔一脸看戏的样子。

 

他发现了,与楚子航第一次见面时,对方那副表情生动的样子果然都是装的,对周围的人他只有必要而克制的交流,其余时间都保持着面瘫。路明非猜测这可能是楚子航的稳定态,最节省能量。

 

但是——

 

“医生,我受伤了。”

 

楚子航每次完成高层的指令后(多数是干架),都会跑到他这里来。

 

“师兄,我不治故意受伤的人。”

 

别人看不出来,他清楚的知道对方不能全身而退简直是笑话。

 

“只是想让你觉得有事干。”楚子航没有丝毫愧色,被拆穿了就自己取了绷带药水开始处理伤口,那种没有痛觉一般的消毒方式,路明非在一旁看着都疼,最后总会忍不住抢过来自己上手处理。

 

“这里,”路明非轻轻戳了一下楚子航后腰上的一道口子,这里的伤比其他地方都要深,就算是楚子航也抖了一下,“这里怎么回事?”

 

“我手下有一个人叛变了。”

 

“哼。”路明非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上药的手又轻了一些。

 

包扎完毕,楚子航正在扣衬衫扣子,一旁路明非突然冒了一句:“下次不要大老远跑过来了,你打电话,我去城西找你。”

 

楚子航停下了穿衣服的动作诧异地转头看他。路明非一直不愿意出现在组织的任何一个据点,有势力的人都想争取他,但他从来没有表示过要站在谁那边。

 

“你是我师兄嘛。”

 

路明非没再解释,楚子航更不会追问。

 

不到一周,“秘党”内部就传遍了一件事,路明非是西区的人了。

 

 

 

 

 

酒德麻衣甚至为此违抗了他不准露面的命令,直接跑到了他家。

 

“为什么?这和计划的不一样啊!”

 

路明非缩在沙发上讨好地冲她一笑,酒德麻衣看着那人无力感顿生,这让她回想起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老板居然是这样一个衰仔时的心情。

 

“老板!”

 

“长腿你急什么。”苏恩曦敲着笔记本,淡定的目光划过一串串交易金额,伸手从零抱着的包里又拿出了一包薯片,“你看三无多冷静。”

 

路明非知道三个属下在等着自己的解释,但局面尚不明朗,他其实也不敢冒然定下什么,只能先安抚她们回原处待命。

 

“如果我接下来一步能顺利完成,后面就好走了。”

 

但酒德麻衣不甘心:“那楚子航是怎么回事?”

 

全程放空的零转过头,看着路明非。

 

苏恩曦的表情也严肃了一些:“说起这个,老板,我跟你说过了不要去招惹他,你不让我们去查他,不过既不属于Dragon又对秘党另有企图,不难想他是从哪来的,要是暴露了你——

 

路明非见三个人都盯着自己顿时有点犯怂,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心虚过了,大概因为认识三人组是在他决定蹚浑水之前,面对她们时他总会带点过去衰仔的影子。好像那个呼风唤雨的密医不是他一样。

 

楚子航的事他说不好,里面确实存了私心,但要说一点考虑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他和我的出发点不同,但他的最终目的是接近秘党的boss,这一点上我们可以跟他合作。”

 

“你准备告诉他多少?”

 

“不到必须的时候我不会全说出来的。再说我的身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现在那摊子事我又不管,最要紧的是把眼前的问题解决。我当这个要老命的医生时间也够久了,暴露了正好,我们就回去好啦。”

 

麻衣的表情依旧不怎么好看,抓起大衣冲另外两个姑娘使了个眼色,大概意思是我们不要管这个蠢货让他自生自灭好了。苏恩曦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收拾东西,心说嚷着要来的是你,被气走的也是你。

 

“也就敢在大老板面前发脾气了,要是换了二老板……”

 

麻衣装没听见。倒是一晚上一言不发的零突然开口了:“二老板说,等他把最近的事情安排好了,晚些也要来找你。”

 

路明非头痛地应了声好,送走三尊大佛,唉声叹气地缩回了沙发上。抱怨了一会反而释然不少,毕竟是自己翘班跑路找借口不回去,Dragon这么一个烂摊子丢给了小魔鬼这么久,那边八成早就忍不住要过来掐他脖子了。

 

 

 

 

 

 

-卡塞尔&Dragon-

    

时间回到楚子航卧底的第243天。

 

同时,这也已经是路明非卧底的第二年末。

 

路明非醒的时候已接近下午,他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睁开了眼睛瞪着天花板。自然屋子另一边正背对着他看电脑的人丝毫没有察觉。

 

他在打腹稿。要合作应该拿出一些诚意,但他一是不想就这么亮明隐藏已久的身份,其实他觉得就算直接说对方都不一定信,接不接受更是另一说了。另一点让他烦躁的是,他发现自己其实不愿意打破现在的相处方式。跟楚子航的相处虽然有个奇怪的开头,但过程意外的顺心。一旦谈立场,就是离开好不容易寻找到的温暖小屋再回到冰天雪地。

 

在已经知道什么是温暖后,还有多少人能毫不犹豫的投身严寒之中。

 

“你醒了怎么不起来?”

 

楚子航起身接水,看到医生瞪着眼睛就奇怪地问他。医生吓了一跳,不过马上又恢复成一脸死相:“唔,在回味刚才做的梦。”

 

他顺手多接了一杯水给路明非,递过去后却没有走开,直接坐在了旁边,一看就是要谈话的节奏。

 

路明非暗自松了口气。看来不用他开口,对方准备先摊牌了,左右他拖了这么久还是得面对事实。

 

“东边派了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安排的是我们两个一起去。”

 

“我?我可不太能打啊。”

 

“不是去打架。”楚子航从茶几上抽出一份牛皮纸袋扔给他,“是潜入,地点在波士顿南部郊区的一栋别墅,时间是半个月后,那里会有他们内部的一次关于下一年军火生意的商讨会,同天晚上直接在别墅里举办聚会宴请合作人。我们需要取得他们的会议结果,但形势复杂看守很严,没人帮忙的话挺费事的,所以我就跟上边提出要你跟着一起。”

 

“波士顿啊……”

 

“Dragon的地盘。”

 

Dragon基本上垄断了东海岸的军火贸易,波士顿是重要中转站,从欧洲过来的军火多半都要从那走。“秘党”想要插手军火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应该是势在必行。路明非翻看了一下文件内容,和他想象的差不多,这些资料和情报都没有触及到不可透露的范围,就是别墅出现得很突然。这别墅是诺顿私人名下的,知道的人不多,他也是之前找诺顿打游戏去过一次,拿出来开内部聚会倒是头一次听说。

 

“路明非。”

 

“嗯?”

 

“我还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路明非拿着文件的手微微收紧。

 

“我想先确定一件事,有关立场。”

 

“我肯定跟你站一边啊。”

 

“所以你和我共事的前提是立场一致?”

 

楚子航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路明非,感觉像是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其实共事的不一定都是朋友,也有可能是敌人的敌人,所以讨论立场是没有意义的。还是说跟你立场不一致的人你都不会放过?”路明非扯了扯嘴角反问他。

 

楚子航语塞,他摇摇头,移开了视线慢慢地说:“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愿意就不会发生。立场不同,即使没有冲突也只是暂时的。”

 

“那么师兄,你是谁呢?为什么你现在要跟我说立场这种东西,你跟我不是一边的吗?”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然后我告诉你。”

 

“你问。”

 

“你有没有考虑过离开黑道?”

 

“我一开始确实是不愿意进来的,但是你刚刚也说过了,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愿意就不会发生。”

 

“那如果有的选择,比如我能带你走另一条路,你会跟我走吗?”

 

“师兄,一个问题。”路明非笑了,“你先说说你是谁。”

 

楚子航将眼中期待之色压了回去,再开口时觉得舌尖都有些麻木:“卡塞尔警局A级特别警员。我是卡塞尔的人。”

 

屋内安静了几秒钟,路明非猛地站了起来。

 

楚子航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但他没有阻止,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大步向门口走去。这就是结果了,他想。他不想看到对方离去的背影,于是转回了头。

 

门被打开,又被轻轻合上,上锁声清晰可闻。

 

嗯?

 

路明非并没有出去,而是接着跑到了窗户边上,状似不经意地向外张望了几眼,合上了窗户。最后又回到了刚才的位置,轻轻舒了一口气。

 

“即使这是你的地盘,也不能这么大大方方地把这种事抖出来啊。你知道黑道的人最讨厌的就是叛徒和条子,某种程度上你是占全了。”

 

“……”

 

“师兄,不管怎么说,你是救过我一命的朋友,你知道我朋友不多的,所以如果你希望我帮你,我不能说万死不辞,力所能及还是可以的。”

 

“即使这会毁了秘党?”

 

“你觉得我会介意的话还会跟我说吗?”

 

楚子航自己都没注意何时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心中的某部分又产生了小小的期待,不过他清楚现在有着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说清楚。

 

“你对廖关市的里世界了解多少?”

 

“知道大概情形,别的细节我就不太关心了。”

 

“你应该知道廖关市的形势很特殊,警局和黑帮的互相制衡从未停止过。”

 

在黑帮火并和毒品泛滥的时期,廖关市是仅存的几个还秩序井然的大都市,这份平静是两大势力合作的结果。其一为廖关市警局,局长昂热担任卡塞尔警校名誉校长,局内人员几乎全体都由卡塞尔毕业,时间一长业内常打趣称其为卡塞尔警局。廖关市当地的黑帮与意大利黑手党一脉相承,在多年的争斗下只余一家独大,就是Dragon。特殊时期,昂热与Dragon的首领秘密协议,警局不会刻意大量查封Dragon的据点和进货渠道,甚至必要时会帮忙打压其他想进入廖关市的实力;而相对应的,Dragon要严格控制市内的毒&品和军火流通,规范手下人的暴力活动。

 

事实证明这场私下交易是正确的,昂热选对了合作伙伴,几十年过去了,两大势力仍保持着默契的平衡,如此互利的合作何乐不为。

 

但廖关市这么大的场子,自然有无数双眼睛高度关注着可趁之机。两年多前,卡塞尔警局迎来了一次大的人事变动,昂热同期的老人除了副局长外纷纷退休,由州际警署调来了新的助理局长汉高,恰逢卡塞尔有史以来人数最多的一届毕业生进入警局,局内因各种交接工作忙作一团。与此同时Dragon因为老首领隐退,处于继任者接手组织的磨合期,新老血液相碰,内乱必然少不了。

 

等所有人都回过神时,廖关市内已经出现了一股新的势力——秘党。

 

犹如突然落入一杯清水的墨汁,虽然水面依旧平静无波,但随着时间推移整杯水都会变得浑浊不堪。

 

“局长几乎已经肯定汉高与秘党之间有所联系,但是要向上级汇报这件事情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我来秘党的目的就是查清这个。这次任务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后续汇报我们会直接面见boss,这次任务牵扯到他们最关心的军火,他想越过可能产生干扰的中间层,直接获得结果。”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这确实太重要了,秘党的首领从未露过面,即使他拜托芬格尔去帮他留意踪迹,获得的结果也少得可怜。传闻那人身份隐秘极端多疑,而且高度集权,很大一部分组织的机密都只有他知道。楚子航要查的警局的人,还有自己要查的东西,目前看来也只有秘党首领那里有确切信息。

 

“你想拽出秘党和卡塞尔联系的这条线,怎么没去找Dragon合作一下,他们应该也容不下秘党的啊。”

 

“局长尝试过,但是那边也是自顾不暇,再说,有些事情上警局和黑道也不能总是混在一起——”

 

楚子航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嘴,本来没觉怎么样的路明非也跟着尴尬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楚子航停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我懂师兄你的意思,”路明非赶忙接着话,连连摆手,“你活在一个黑白分明的环境,会有这种想法自然无可厚非,你要是真嫌弃我也不会来找我了。我猜你在来这卧底之前三观肯定超正的对吧,黑是黑白是白不可能混在一起,知道这些的东西估计也是糟心的不行,我刚开始就奇怪三观这么正的人受了什么打击要来混黑道。”

 

“碰到你之后就觉得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诶?”

 

“我说过了,你如果愿意,我带你走另一条路。”

 

路明非听得一愣,很久之前他周围所有的事情和人都在逼他往黑道走,他也想过为什么没有人拉他一把。但他在度过了最初的排斥期后,就再也没有过这种想法,这是一个适合他的生活方式,好坏于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突然有个人站出来想把他从泥潭里扯出来,他惊讶感动之余也只有遗憾。

 

他摇头:“可惜我没早点遇到你。”

 

路明非话中的意思明明白白,楚子航却是不好再说什么,最后只能点点头,有些生硬地将文件袋从对方手中抽出来。

 

“那我们讨论一下计划吧。”

 

 

 

 

 

-二老板-

 

从城西回来,路明非情绪一直不高。在推开家门看到路鸣泽的时候他的心情跌到了今天的最低点。

 

“你来干嘛。”路明非干巴巴地说。

 

“哥哥你真是明知故问。”路鸣泽毫不留情地戳穿。

 

“我就是明知故问,你能配合一下吗。”

 

路鸣泽漫不经心地靠在沙发上,看起来就像一个高中生在日常挤兑家里的哥哥。

 

“哥哥你是想通了还是又跳另一个坑里了?”

 

“我什么时候想不通了?就是时机到了准备出手而已,我又不可能在这当一辈子医生。”

 

“说得好像你之前不是这么打算的一样。那怎么就偏偏选了楚子航?”

 

“我跟他熟咯。”

 

路鸣泽笑着站了起来,动作迅速的走到路明非背后,掀开了他的衬衫衣角,微凉的手按在了后腰某处,激起他一层鸡皮疙瘩,可他生生忍着没动。

 

“你还记得你这里纹了什么吗——半朽的世界树。你当然可以去找他合作,但是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秘党一除,他回他的岸上,而你有你的地方。”

 

“我记得,我知道,你不用再说了。”他一把甩开路鸣泽的手,向后退了两步,“别墅的信息透露出去也是你的安排对吧,安排得好,等这次任务一结束我和师兄就能有机会见到大boss,他查他要查的人,我查我要查的人,各取所需,完事了一拍两散,他继续去当风光八面的警员,我回山头做我的盗贼头子,行了吗?”

 

路鸣泽看着焦躁的路明非,满眼都是旁观者的冷漠:“你生什么气呢?”

 

“我没生气!”又一次被戳穿的人眼角都红了回瞪着他。

 

“对,你是恼羞成怒。”

 

“闭嘴。”

 

“你那么喜欢他,我把他绑回来算了。”

 

本来气焰高涨的人突然没了动静,路鸣泽正想再揶揄两句,没想到他哥一个箭步冲过来揪住了他的领子。

 

“路鸣泽你再说一遍。”

 

“我说错了?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

 

“噢,我忘记了,你就喜欢他一身正气,绑回来就不好玩了。”

 

“路鸣泽!”

 

“我不动他,他还不够重要到我去动他。”路鸣泽收起笑容,轻松挣脱了路明非,“所以哥哥你要回来,你要是因为他不回来,他就变得很重要了。”

 

屋中灯光昏暗,路鸣泽脸上的冷意却丝毫不差地传到了路明非眼里。“小魔鬼”不是叫着玩的,这个小了他六岁的弟弟对于那些知情的人来说是位低他一级,但他一直都是甩手掌柜,Dragon大小事务的决断都要过路鸣泽这关,麻衣她们虽然喊他一声“大老板”,到了紧要关头,他这个“大老板”的话不比“二老板”有用。

 

路鸣泽开开心心地走了,留路明非一个人继续情绪低落。

 

他不怪路鸣泽威胁他,小魔鬼狠是狠了些,对于Dragon的事他从来不开玩笑,他也从来没有害过路明非。平心而论,他一个当哥哥的其实亏欠的更多。

 

 

 

 

 

他初中毕业时,父母带着他和路鸣泽移民美国,来到了廖关市。父母一直很忙也从来不会把工作带回家,他知道的只有一点点细节和私企顾问这样的模糊的名头。无人照顾的他和路鸣泽都只能去寄宿学校。周末时,母亲会先去接路鸣泽,再来接放学较晚的他。

 

高二的一个周末,他走出校门没有看到母亲的车,只有路鸣泽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路牌下面踢着石子。

 

“妈妈没来接我,我就先过来找你了。”

 

大概是有事情耽搁了吧。他并不在意,领着路鸣泽坐公交回家了。

 

走到前院的时候他注意到仓库的门敞开着,便让路鸣泽先回去,自己去仓库看看。

 

那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他在仓库检查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异常,只是好像比平时更乱了一些,简单归置了一下他就回屋了。时间接近傍晚,家里很暗但是却没有开灯。他觉得奇怪,喊路鸣泽也没人回应。换了鞋拐进餐厅,他看到路鸣泽背着书包站在餐桌旁,一动不动地看着客厅。

 

“看什么呢,我喊你都不答应一下,怎么不开灯——”

 

时间仿佛遗忘了流动,他连眨一下眼睛都是不被允许的。

 

母亲的血洒了半面电视墙,她的头颅被正正摆在电视柜的中间。奇怪的杀人手法,好像某种仪式,又好像是对某人的示威。他猜测是后者,因为父亲趴在茶几上,背部一片狼藉,手都是直直地伸向母亲的方向,还有血液滴滴答答地顺着他的手臂滑落,滴在地摊上早已凝成深褐色的一小块地方。

 

他觉得过了很久才能动——或许没有想象的那么久——他依旧没能发出声音,只有本能的反应还在。他猛地转身抱起了路鸣泽向外跑去,尽管手颤抖得几乎没有力气,对方几度要从他的怀里滑下去,他还是咬牙跑出了门。路鸣泽的表情一直很恍惚,路明非喊了他半天他的目光才渐渐聚焦到了路明非脸上,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声哥哥,路明非腿一软眼泪就下来了,他恨不得路鸣泽马上昏过去然后失忆,也不想他弟弟再露出刚才的表情。

 

他报了警,比警察先到的却是黑帮。那群人带着他俩去见了一个老人,老人年近迟暮但气势压得人透不过气,他说他是一个黑帮的首领,他还说路氏夫妇都在此工作。路明非不信,老人也不着急,将他父母的所有工作相关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给他看,将他父母有意无意透露过的细节也一一补全,甚至还看了他们录给兄弟俩的视频,最后他摸了摸路明非的脑袋说:

 

“你小时候见过我的,你可能忘了。”

 

路明非久远的记忆有稍许的苏醒,他家的相册中有一张照片,一个不认识的爷爷抱着自己站在小区健身器的旁边,他问过父母,他们说那是他爷爷的朋友。

 

“以后你们跟着我,我有的都不会少你们。杀害麟城和小乔的人我们已经抓到了,看你们的意思该怎么处理。”

 

路明非没说话,路鸣泽却攥紧了他的手说:“我要给我爸妈报仇。”

 

那就是他和路鸣泽不同的预兆,就像后来老爷子问他们,你们愿意继承Dragon吗,路明非摇头,路鸣泽说:“好。”

 

他一直在逃避那个环境,老爷子随他折腾,但继承人里永远有他的名字;路鸣泽是一脸真诚地看着他:“哥哥你不想做的事情给我我去做,只要我在你就是老大。”他几乎崩溃,挣扎着跑到另一个城市去读医学,却被半强迫地参与了家族一次又一次的决策,杀人流血的事情,他从刚开始的死命抵抗到不知何时起再听到也能面不改色。

 

有一天他路过西尔斯大楼,一个跳楼自杀的人落在了他两米远的地方。他发现自己只是向后退了两步,心中再没起一丝波澜时,他在大街上愣了神,失魂落魄地狂奔回宿舍蒙着被子大哭了一场。

 

他来学医就是为了提醒自己有些感情是不能忘的,当看到一个不相关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却毫无感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再继续学医。他明白他已经没法上岸了。

 

硕士第二年,他彻底读不下去了,老爷子重病,廖关市明里暗里乱成一团,路鸣泽亲自跑到芝加哥来找他,指着刚从床铺爬起来的半死不活的他对麻衣苏恩曦和零说,这是你们大老板,以后你们就归他管了,除了他只有我能命令你们。

 

然后他郑重地对路明非说,哥哥,除了我和老爷子你谁都不要相信,秘党的人和我们的高层勾搭上了,现在我们俩刚刚正式继承了Dragon,他们也还没什么大动作,没法排查到底渗透到了哪一步。

 

老爷子无儿无女,继承人就是路明非和路鸣泽,高层干部如诺顿、夏弥都只知道路鸣泽的继承人身份,路明非出走后他们都以为他已经放弃了继承,需要决策的事情都往路鸣泽那报。昂热是因为与老爷子有所合作才能知道已经换了继承人这一回事,但因为局势紧张,路鸣泽还没有正式重启和卡塞尔的协议,继承人身份对昂热来说是不可查的。而外界和普通成员,连首领已经换了人都不甚清楚。按苏恩曦的话说,路明非被保护得太好了,都没几个人知道Dragon是他的。

 

“那正好,我去秘党卧底吧。调查线人的事情不用太着急,时间久了肯定会慢慢暴露的。”

 

路鸣泽虽然很想生气,但在屋里转了几圈后,说好,我给你安排。

 

廖关市从此多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密医,医术深不可测,不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是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几次秘党想解决的人同样都被他救了,那边气急败坏地要杀他灭口,他顺势求饶被招了安。

 

也是一段都市传说。

 

现在,马上就能收手了,他弟弟发现他军心不稳好像有跟别人跑了的意思,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把最后一支烟按熄在烟灰缸里,起身从床头柜的抽屉中拿出了一家四口的合照看了很久。

 

“他是我弟弟啊,我怎么会丢下他一个人呢,他只有我了啊。”

 

 

 

 

 

 

-波士顿一夜-

 

“我们得有个人在外围接应。”楚子航指着别墅的平面结构图,“那里巡逻守卫的人排的很密集,我们要去三楼的这里,必须得有人帮忙看着监控。”

 

“东边没给派个技术人员吗?”

 

“我没要,已经到最后的阶段了,我信不过那边的人。”

 

“不能是秘党的人……”路明非把认识的人过了一遍,Dragon那边的人肯定不能用,麻衣她们有别的安排,其他的人恐怕都不想碰这破事。

 

那就只有——

 

 

 

 

芬格尔又抬头看了眼吧台前的人,感觉确实拖不下去了。

 

“行行行,我跟你们去。你能不堵这了吗,生意还做不做啦!”

 

路明非笑着挪了地方,拍拍一脸不高兴的情报贩子:“又不会让你白干活。”

 

一提到报酬,芬格尔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他望了一眼隔了几个位置的楚子航,路明非把大概的情形跟他说了,虽然没明说这位爷是哪边的,但看样子八九不离十就是卡塞尔的人。警方的情报值千金,不过他有自己的渠道,没必要浪费了开条件的好机会。于是他还是把目标转回了路明非身上。

 

“路神医,咱俩的关系谈钱可就俗了啊。”

 

路明非淡定地喝着酒,他早知道这条死狗会来这么一出。芬格尔是老爷子的熟人,也是为数不多知道他身份的人,想来提条件虽然不会触及底线但必定会咬一大口蛋糕。

 

“你们在欧洲那边有底子,给我搭条线。”

 

“行啊。”路明非答应得干脆,眼神却是不经意地往楚子航那边瞟。他和Dragon的关系还没有让楚子航知道,时间越久他越担心对方一旦知道真相的反应。

 

芬格尔凑过来调侃他:“你还没跟他说啊。”

 

“他又不问我。”

 

“你等他问你?我看他就不想问你。我说你们这是演哪出呢?这么大的事就你不问我不说地过去了?你那身份卡塞尔那边肯定是查不到的,昂热最多就知道有你弟弟这么个人在管事,楚子航再怀疑你你也就是个干点不法勾当圈钱的密医,还治病救人呢。”

 

“本来就是……”

 

“你知不知道他想把你从黑道捞出去?”

 

“知道。”

 

“那你这算什么,等着他费老劲来捞你吗?”

 

“我已经跟他说过了,我太沉捞不出去的。”

 

“哈哈,”芬格尔笑着拍吧台,“就你这样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他会不管你我马上就把这个杯子吞了。”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就算是以前老爷子和卡塞尔变相合作的时候,也都是互相看不上眼的。我本来想着要是能不说,以后没准还能私底下跟他聊聊天喝个酒啥的,他要是知道我是盗贼头子,肯定对我特别失望。”

 

芬格尔同情地看着他:“唉,你说你看上谁不好,偏看上个警察。”

 

“……你说谁看上谁?”

 

“别解释了,我知道你取向,你在芝加哥找过几个男朋友我都清楚,还是你弟托我去查的呢,他都知道我能不知道?”

 

路明非一脸大写的惊悚。

 

“别害怕,我不会说出去的,要留着以后威胁你用呢,这是我压箱底的保命符。诶你瞧,又有洋妞去约他了。”

 

芬格尔顺利转移了作势要揍他的某首领的注意力。楚子航正在婉拒两个金发美女的盛情邀约,勉强微笑着指了指路明非这边说了什么,美女们转头和路明非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满含理解和歉意地冲他一笑,又对楚子航点点头就离开了。

 

“你猜他说了什么来拒绝美女的3P邀请?”路明非惊奇地问。

 

芬格尔捏着嗓子说;“‘帅哥今晚有约吗,我们两个人都很闲哦。’‘谢谢不了,坐在吧台那的是我男朋友,他和老板说完事情就会过来,哎呦嘿他正看这边呢,真是不好意思。’‘那就没办法了,祝你和你的小男友今晚尽兴。’”

 

无法反驳。

 

“尽兴哦~”芬格尔翘着兰花指冲他抛了个媚眼。

 

“你再这么恶心欧洲的线别想要了。”

 

 

 

 

 

直到他们抵达波士顿,路明非都依旧没找到什么时机向楚子航说明实情,最后也就只能自暴自弃地投入到准备工作里。

 

波士顿南郊是富人区,名流富商出入频繁,他们三个开的布加迪在其中都算不上惊艳。

 

“说真的,师兄,你从哪搞来的这个车?太可怕了,卡塞尔已经可以为基层配备这种级别的车了吗!”路明非一路上都蹲在车里感叹。

 

“问一个同事借的。”

 

正在开车的芬格尔突然插话:“我猜猜,是卡塞尔警局的执行部长?”

 

没等楚子航说什么,路明非一脸“我知道我知道”的表情大声抢着说:“恺撒加图索!撂下黑手党家族的少爷身份跑去读卡塞尔当警察的那个!诶说起来我有一阵还把他当偶像来着。师兄你跟他关系很好啊?”

 

楚子航含糊地说:“嗯,一般吧。”他没好意思提自己其实跟恺撒的关系属于水火不容的状态,执行部明面上是恺撒在管,但像他这样的特别警员占了执行部的一半,这一半都只认楚子航是部长的。

 

关于恺撒的话题因为抵达目的地而终止。芬格尔对后座上的两人做最后的叮嘱。

 

“今天来的人都是欧洲和北美地区有名的军火商,为了助兴还有一些社会名流,所以你们进去的时候放轻松,人那么杂,不做什么特别显眼的事情警卫不会一直盯着你们,毕竟在场的大佬们都不喜欢被当做危险人物监视着。进门时手机是要交出去的,联络就用这个吧——”

 

他将微型耳机递给两人。

 

“话筒在你们的领结里。”

 

楚子航调整了一下耳机和话筒确认无误后说:“第四首曲子开始行动,我和路明非去三楼的房间取文件,监控视频还有问题吗?”

 

“这点小事就不用操心了,他们的巡逻是十分钟一个循环,我已经把正常情况下的监控视频录下来了,你们开始行动后监控室那边的视频就会被替换,真正的监控会传到我这里。不暴露是第一原则,你们都说了嘛。”

 

不同于两人讨论准备活动的火热,路明非一会东张西望,一会焦躁地划着手机。楚子航忍不住问他:“你很紧张?”

 

“呃,有点怕遇上熟人。”

 

“你的病人范围是有点广。”楚子航看了他一身的装扮,“不过这和你平常的样子不太一样,不是特别熟的人应该认不出来的。”

 

“?”路明非转头从窗户的反射里看自己,米色西装灰色衬衫,头发也精心收拾了,确实和他平日里随便套件白大褂不修边幅的样子相差许多。

 

“挺帅的。”见路明非一脸怀疑地对着窗户猛看,楚子航做出肯定的评价。

 

盯着窗户的人身体一僵,头没转过来,耳尖却红了,因为光线昏暗除了他自己并没有人注意。路明非故作自然地打着哈哈:“哪里哪里,师兄你才是帅惨了,我都觉得你这么耀眼潜伏的任务交给你真是考验技术。诶,芬狗,今天Dragon来了几个干部?”

 

“现在看到的就诺顿和芬里厄。”

 

还算好糊弄的熟人。

 

“走吧,该进去了。”楚子航推开车门。

 

 

 

 

 

诺顿的别墅占地面积不小,是典型的意式别墅,带有一个非常精致漂亮的中央庭院。晚上的聚会主要场地在室内的一楼,楚子航和路明非进去时已经快到开始的时间了,光鲜亮丽的人群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攀谈交流,略微高过人群的平台上正站着Dragon的干部之一,诺顿,负责记录宾客的警卫正在低声跟他汇报情况。

 

楚子航从侍者的托盘中取了两杯香槟,递给路明非的时候小声问他:“有眼熟的人吗?”

 

路明非摇摇头:“目前还没看到,还好。”

 

平台上的诺顿对宾客们拍手示意,厅内渐渐安静了下来,在诺顿扫视人群的时候路明非缩着脑袋让前面的人挡住了自己,眼瞧着芬里厄也走上了平台,路明非又努力地将自己藏得更严实了一些。

 

发言的内容不过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合作利益的说了一通,主办方也识趣地很快宣布聚会开始大家随意。一阵由低沉婉转拔高的萨克斯音引出欢快的爵士,气氛立刻被炒热。

 

在音乐的助兴下人们社交的意向大胆了许多,也开始有人邀请顺眼的对象共舞,一曲过后,中间的场地上已经有了不少人。路明非本来跟楚子航开玩笑要不要一起去跳一首,被对方一句认真的“谁跳女步”堵得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还要等两首曲子啊……”路明非晃着香槟杯百无聊赖地嘟哝。

 

但在看到一个提着裙子向他们方向走来的女人后,他在心里狠狠地扇了两秒前的自己几巴掌。

 

 

 

“这不是,路医生吗。”酒德麻衣精致的小脸在暧昧的暖光里熠熠生辉。

 

 

 

同一时间,布加迪的车门被一把拉开,苏恩曦弯腰坐进副驾驶,毫不在意正指着她脑袋的装了消音器的柯尔特。

 

“路明非是我老板。”

 

“他那么废柴哪来的属下。”

 

“那Dragon也是他的,而且他现在也不怎么废柴了。”

 

芬格尔听到前半句就收起了枪,不过他似乎对后半句颇有异议:“前两年是挺好的,最近又变蠢了。”

 

苏恩曦想了想,点头:“附议。”

 

“那么,路明非应该没有找他家的人来吧?不然也不会跟我做交易了。”

 

“是的,紧急情况,你们被监视了,秘党还派了一队人来。看来那些上面的人也不是完全的蠢货,楚子航这次任务完成之后就是踏上了高层的台阶,自然要好好审核一番。”

 

芬格尔楞了一下,接着用最快速度过了一遍防护,没有被破坏,不然他不可能发现不了。

 

苏恩曦说:“那群人获取了实际的监控视频以及监听了你们通话的频段,只是将信息分支到另一条路,从你们这边是看不出什么异样的。监控视频没办法动,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关闭一段时间你的信号,至少不要让一会的对话内容传过去,我们会想办法让他们俩知道的。”

 

 

 

 

路明非考虑了各种可能性,无论怎么说酒德麻衣都不该出现在这,路鸣泽没道理毁自己设的局,最有可能的是有不该介入的人介入了。

 

他正想开口瞎编,眼前一暗,楚子航竟然挡在了他的前面。

 

“这位小姐,恐怕你是认错人了。”

 

酒德麻衣笑容不变,目光直往楚子航身后瞟,刚对上路明非写满了尴尬的脸,又被眼前人一错步给挡住了。

 

她现在有种把鞋脱了甩楚子航脸上的冲动。

 

“这肯定是路先生啊,我怎么会认错呢?”

 

“他是——”

 

“诶诶,这不是麻衣吗!我一下子没认出来。”路明非从楚子航身后窜出来,接着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我这次是和朋友出来玩的,不想牵扯太多。你妹妹的病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

 

楚子航下意识拉住了路明非,没想到对方微微用劲挣开了他。

 

“没事的。”路明非小声说。

 

“我就说是路先生嘛。上次多亏了您,亚纪已经恢复健康了。既然您都说了,我肯定是不会张扬的,不过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了路先生,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赏个脸和我去跳个舞呢?”

 

酒德麻衣为了不引人注目,晚礼服选了相当规矩的款式,身材虽然还是遮掩不住的好,但今天也来了不少超模,她的冲击力小了很多。加上盯着路明非时故作大胆略带羞怯的神情,简直是教科书般的纯情豪门千金设定。

 

当豪门千金挽着路明非走向跳舞的场地时,楚子航有一瞬间是空白的。他知道路明非是为了不引起注意,但有种说不清的情绪让他一时间无法找回逻辑。就像他刚才下意识伸出的手。

 

“芬格尔。”他对着领口小声说。

 

无人回应。

 

“芬格尔?”

 

他看到路明非正在和那个女人说话,这才发现,不仅芬格尔没有动静,连路明非的声音也不能传到耳机里了。信号被屏蔽了,而且是从芬格尔那端。他衡量了一下局势,决定去车那边看一下芬格尔的状况,但有人拦下了他。

 

“这位先生,一个人啊?”

 

少女白金色的头发被高高盘起,高挺的鼻子和深邃的眉眼仿佛是由西伯利亚平原上的风雪雕砌而成,冰冷又刻骨。

 

楚子航正想和往常一样推脱,却在看见了那个少女的眼神后改了主意。

 

她眼中没有一丝调情的意味,认真得如同正在汇报工作。

 

少女一步步地靠近,最后不着痕迹地向左偏了一步,靠在他身边。楚子航注意到,那是个背朝监控摄像头的位置。

 

“你们的频道被秘党的人监听了,监控视频也一样,注意言行。”

 

楚子航随意地将香槟举到嘴边,低声说:“他们俩也知道了?”

 

“知道。”

 

“谢谢。”随即他放下了杯子,对少女露出了歉意的微笑,“能被您邀请真是太荣幸了,但我今天没有跳舞的打算,不知道您是否愿意为我留出某一天的晚餐时间,我会向您表达我的诚意和感谢。”

 

楚子航是真心想要感谢这个人,不过他也知道对方的身份大概不会允许她随意与人接触,刚才的要求恐怕是强人所难。没想到少女略微思考了一下,问旁边的侍者要来纸笔,写下一串数字递给楚子航。

 

“这是我的电话,不会关机,但不一定有人接。”

 

楚子航欠身,目送少女消失在人群中,目光一转,看到了另一边正和豪门千金共舞的路明非。他保证他只是正常的疑惑,一句话的事为什么一直聊到现在还没结束?

 

 

 

 

“零刚才给师兄写了什么东西啊?”路明非的眼睛看似是在和麻衣对视,其实一直越过她的肩往楚子航那边瞅。

 

“我怎么知道,完事了你自己去问她吧,反正她什么都跟你说。”

 

“话说,麻衣啊,该说的都说了,咱们要跳到什么时候?靠,师兄往这边看呢,怎么办,我好尴尬。”

 

“等你们频道重新开启就行了,不过你得找个好理由拒绝我啊,毕竟秘党的人在监视你们。”

 

“这么麻烦,你直接走好不好?”

 

“不要,我现在是一个和暗恋对象共舞开心得不能自拔的豪门千金,怎么可能自己走。”

 

“拜托——”

 

「咳咳,不好意思,刚刚电脑出了点问题,没发生什么异常吧?」

 

看到路明非一下子噤声了,麻衣也不再多话。

 

「没有。」楚子航的声音响起,「第二首曲子快结束了,路明非,注意时间。」

 

此时能听到这段声音的人都觉得,最后四个字被咬得略重。

 

麻衣得体地笑着问:“路先生怎么步子乱了?”

 

路明非面临着有生以来最困难的问题之一:一个正常的单身男人怎么会拒绝倒贴上来的美女?

 

突然,他灵光一现,带着麻衣转了半圈,让她正面面向楚子航的方向。

 

“麻衣,你看到那边穿黑色西装的人了吗?他是不是正盯着我们呢?”

 

“……是在往这个方向看——啊,他转身去喝酒了。他是路先生的朋友吧?”

 

“唉,他一定是生气了。”路明非一脸无奈又有点小甜蜜地叹气,“其实他不是我朋友,他是我交往很久的恋人了。所以刚才他会挡着不让我来,我跟你跳了这么久他大概已经有点不高兴了吧。”

 

酒德麻衣:“……”

 

楚子航:“……”

 

芬格尔:“……卧槽路明非你剽窃我!”

 

“原来,路先生是……而且也已经有恋人了啊。”酒德麻衣努力摆出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是我莽撞了,路先生快去和你男朋友解释下吧,别让他误会了。”

 

“抱歉啊,麻衣。”路明非带着她走到了旁边。

 

“没事的,路先生你不用管我了,快去吧。”麻衣飞快地转过身拿起一杯饮料,留下一个忧伤的背影,实际上是憋笑憋得辛苦。

 

 

 

 

路明非蹭回楚子航旁边。

 

“师兄,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楚子航回答得很快,快到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没过大脑的回答。

 

「好了,男孩们,还记得你们要干什么吗?肯定不是现在这样迷之沉默,说实话,楚子航你真是路明非男朋友我也不奇怪的。」

 

    “师兄我们快准备一下出去吧,不要理他。”路明非咬着牙说。

 

  楚子航被开玩笑本来还有一点不自在,看到路明非的面不改色也将其抛到脑后认真考虑起任务来,两人一起向大厅通往中央庭院的门走去,他微微侧头想提醒路明非几个要小心的地方,结果注意到发梢遮掩下通红的耳朵。

 

  路明非正在平复胡思乱想的脑子,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他猛地扭头看楚子航,然而对方只是正常地回他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错觉吧……

 

  穿过中央庭院到对面的房间是最快的一条路,前期准备充足,他们一路顺利地摸到了三楼诺顿的办公室。楚子航去折腾电脑了,路明非就在一边放风。

 

  诺顿明显是不怎么经常来这,陈设和路明非几年前来玩时看到的几乎没变。路明非默默想,其实这本来是间游戏室的啊。角落里还有PS3和XBOX,当时流行的机子现在也只能积灰,本来应该还有一台电脑在的,因为没人用大概已经被扔掉了吧。他从壁炉上一排装饰物扫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倒扣着的相框。他没翻过来看,因为他知道相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上面都有谁,以及所有人的笑容。

 

  

 

  ——“啊……又输给你了。你这小子看着废的不行,怎么打星际这么厉害?”

 

  ——“又不是第一次输给我干嘛做这种感叹。还有我不废好吗,我考上芝大了。”

 

  ——“啧,你就这么不想在这待吗?”

 

  ——“没有,我就是过去上学。”

 

  ——“你少胡扯,你看看这个照片,说你呢,抬头看看!这上面哪个人对你不好了,你说,谁他妈对你不好了,你非躲着所有人跑到芝加哥去!”

 

  ——“大哥,我来找你打游戏的,你能别提这些吗……”

 

  ——“你要真不喜欢这个地方,也不用来找我打游戏了。”

 

  ——“……我不讨厌你们任何一个人,是我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我话放这,路鸣泽继承我不反对,但我更希望是你。”

 

  

 

  

 

  “路明非?”

 

  路明非压下回忆,又看了一眼倒扣的相框,转身说:“弄好了?”

 

  “好了,走吧。”

 

  原路返回的途中路明非因为心不在焉差点撞上了警卫,被楚子航一把拉住,所幸有惊无险。但楚子航明显注意到了路明非情绪不太对劲,碍于情形复杂也不好多问,拉着他胳膊的手收紧了两下让他集中注意力,路明非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事情到了这一步千万不能出岔子。

 

  宴会还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微微透出的乐曲声显得庭院里越发静谧。这里没有警卫,两人一前一后快速穿过小径往大厅走去,就在快到的时候芬格尔突然出声阻止了他们。

 

  「诺顿从门口出来了,正在往你们这里走。」

 

  路明非猛地停下,楚子航低声问:“他发现了?”

 

  「不像,看起来只是出来透气,但是会和你们正面撞上。」

 

  他这话是在暗示路明非,诺顿不知情,一旦从他嘴里吐出路明非的名字,秘党派来监视他们的人立刻就会意识到问题。

 

  楚子航略微思考了一下,决定正常自然地从诺顿面前过去,毕竟宾客来外面散步透气也是很正常的,反正诺顿并不认识他们。他转头准备和路明非商量,结果正好和对方的眼神对上。路明非紧紧盯着他,然后非常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不行……为什么不行?

 

  「他马上就要看到你们了!」

 

  楚子航飞快地思考着,不能正面走就是说不能被看到,自己没有任何理由被识破,那就是路明非有着什么原因会被对方认出来。

 

  「快点,你们不能这么站着啊!」

 

  躲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是为了不被看见——

 

  楚子航向前迈了一步,右手绕过了路明非的脖子按在他的头上,同时左手扶住他的腰,整个人都靠了过来。

 

  “别动。”

 

  在路明非反应过来楚子航要做什么之前,嘴唇就被对方堵住了。腰上的手顺势来到后背,压迫着路明非更贴近他。人群的喧闹声和音乐声瞬间拉远,只留下有规律的节拍在他耳边敲响。

 

  砰砰。

 

  他觉得自己应该找回理智,但嘴唇被轻微摩擦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手也下意识地拽住了楚子航的衣服。

 

  砰砰。

 

  他忍不住动了一下舌头,却刚好尝到了楚子航嘴里香槟残留的甜味。

 

  砰砰。

 

  这哪是什么音乐的拍子,这分明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楚子航很有技巧地挡住了路明非大半,并且又将他往树丛的阴影处带了两步,不管是长相还是身材不凑近根本不能看真切。

 

  果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惊呼,然后脚步声停止了。他离开路明非的嘴唇,按在对方头上的手却没有松开,而是用力将他压向自己的胸前。

 

  他半侧过头,诺顿尴尬地站在原地,似乎拿不准是迅速走过去还是扭头返回。见楚子航看他,摆摆手笑了一下:“抱歉啊打扰了,您看这外面也有点冷,要不我给你们找个房间?”

 

  楚子航继续瞪他,诺顿立刻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用多说什么,赶快离开就行了。于是他脚下转了个方向,快速回了大厅。

 

  见人已经走远,楚子航紧紧搂住路明非的手臂这才放松下来。

 

  “没事了。”楚子航拍拍他的脑袋。但是埋在他胸前的头一动不动,没有要抬起来的意思。

 

路明非不敢抬头,他怕楚子航看到他满脸通红的样子,更怕楚子航问他——“你干嘛把舌头伸到我嘴里来”——这种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的问题。

 

“走吧。”脑袋又被拍了一下。

 

路明非意识到维持这么个姿势也不能让情况好转,立刻松开了楚子航的衣服,保持着低头的状态快步绕过面前的人向前走去,结果刚迈了两步就被一只手扣住了肩膀。

 

“我以为,你能面不改色地开玩笑,对接吻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楚子航搭在肩膀上的手改为搂着他往前走,“看来是我想当然了。就是情急之下的办法,你别太在意。”

 

路明非沉默了半天,小声说:“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纯情的人,就是太突然了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停了一下,“我吻技挺不错的,要不我们再试试?”

 

“下次吧。”楚子航看路明非一脸认真地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如果不是当下这个情况,他可能真的会答应试一试。

 

毕竟刚才的体验确实不坏。

 

气氛微妙的两个人散步似的走出了别墅大门,沉寂已久的耳机里传出了芬格尔的声音。

 

「如果你们忘了的话——我会记得提醒你们的。」

 

“什么?”路明非问。

 

「接吻。」

 

“……”

 

「马上过来接你们,别揍脸。」

 

 

 

 

 

-归位-

 

组织内常说的“东边”就是秘党在城东的总部,实际上是一家装修奢华的五星级酒店,除却最顶三层作为主要活动范围,其余都是正常合法的酒店经营,既是遮掩又是资金来源之一。楚子航在被派去城西管事之前,只是因为几次重要的任务行动来过这里几次,倒是路明非居然对这里轻车熟路,一路上还有人和他打招呼。

 

“好歹我也算是高层之一嘛,虽然是徒有虚名。”

 

“他们的决策你没有参与过?”

 

路明非指着自己笑了:“你忘了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吗?他对我的信任没有到那一步。如果你诚心效忠他,对他来说是就是一件最锋利的武器,上次的任务你证明了这一点,他当然愿意见你。”

 

楚子航的目光错开了路明非的笑容,把握着一个最平和的情绪开口,几乎淡然得让人觉不出其中的期待:“这次不管成功失败你都没办法在这里待下去了,你之后准备去哪里?”

 

旁边的人没有回应,楚子航也没有催促,两人沉默着并肩又走了一段,到一个转角的时候路明非突然一拽他的领子将他按在了墙上。

 

“这里是监控死角。我就问问你,你的真实目的不会是不惜一切代价洗白我吧?”

 

“不是。”楚子航没有挣扎,静静地和路明非对视,“我的任务就是之前告诉你的那样。”

 

“对,你是警察啊,你们卡塞尔都没说过不允许黑道的存在,你凭什么管我怎么生存?你有你应该做的事情,不要做什么都好像是为了逼我上岸一样。你破坏了我稳定的生活我还没有说你一句呢!你们警察都他妈这么圣母吗?!”

 

“警察里的败类也有很多,不然我就不会在这了。我对你的期望也只是我个人的执念,跟我是不是警察没有关系。”他抬手握住了攥着他领子的手,路明非瑟缩了一下似乎是想把手抽回来,但楚子航立刻用上了几分力气,“你把对‘白’的渴望藏得很好,但是我发现了,我就不可能不管你。”

 

路明非一下没忍住眼中的胆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立刻撇开了楚子航的手,转身走回了主道。

 

“等人都活下来再说吧。”

 

路明非留在了套房门外,在一堆面无表情的守卫中朝楚子航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他放心进去不用担心自己。

 

楚子航点点头走进了房间。

 

房间布置得很简洁,或者说过于简洁了。原本套房的设计基本上都被舍弃,奢华的家具也被换成更加朴素的类型。与其说是黑帮首领的房间,不如说是行政办公室。

 

脑海中行政办公室的念头一出现,楚子航就知道谜底距离他的猜想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那人从加长的办公桌后面转过椅子,与他预想中的脸重合。

 

汉高。

 

果然是汉高。

 

楚子航表达了恰到好处的惊讶。

 

“没想到……您——竟然是卡塞尔的……”

 

汉高手中摆弄着钢笔,对他的反应没有任何意外。

 

“楚,这个世界上想不到的事情有很多,想到却不能理解的事情才值得意外。一个警察高层掌握着一个黑帮是件你不能理解的事情吗?”

 

“如果您想完全控制廖关市的话,我想这不难理解。”

 

“廖关市很特殊我想这你应该了解。城市秩序不仅由白道维持,黑道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也称得上至关重要。这里包容了两股完全不同的势力,却一直保持着平衡,昂热的确是功臣,但是他的方法有着缺陷。”

 

“他无法控制Dragon,如果Dragon违背了他们的协议他也只能使用强硬的手段,最后两败俱伤。”

 

“必然的结局。”汉高看楚子航的目光里充满着欣赏,“只有绝对的控制才能做到对这个城市最强有力的管理。”

 

“你不是在建立一个黑道势力,你想做城市的管理者?”

 

“没错,不管是这里还是卡塞尔甚至在Dragon,能够知晓我目的的都是我志同道合的伙伴,我们的理想就是管理这个城市,现在我诚挚的邀请你成为我们的一员。”

 

汉高情绪激昂,但楚子航的反应却是过分冷静了。

 

“总有人的意向是与你们不同的,想必你们的手段也是绝对的干净利落。”

 

汉高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您不需要看看我从Dragon那里带回的文件吗,还是说那些只是您检查我忠心的手段而已,您在Dragon的势力根本不需要我去获取这些情报?”

 

“不,楚你误会了,你的情报对我仍是不可或缺的,我希望你能感受到我对你的信任。”

 

楚子航递出U盘:“我们是一条路上的人了。”

 

汉高满意地接过来,连上了他的电脑。他想要的文件列表在窗口里展开,他正打算点头肯定楚子航成果,下一秒桌面就不断地弹出警告窗口,他为系统设置的所有加密措施全部崩溃,一个个进度条窗口显示着他的文件正在被迅速的拷贝至U盘。

 

他反应过来要去拔U盘时,一把白色的陶瓷刀横在了他的脖子前。

 

楚子航对他一挑眉,意思不言而喻。

 

汉高很快收起了慌乱,向后一退按下了呼叫守卫的警铃,但是和他预想不同的是进来的只有一个人。

 

路明非一步三晃的走进了房间。

 

“你的守卫是很能打,但是不能不呼吸啊。”他晃了晃手中的小瓶子,“一点点挥发性气体。这瓶是为你准备的。”

 

汉高渐渐感到四肢无力,靠在椅子里动弹不得,他看向路明非的眼神充满了冷意:“果然我一直不相信你是正确的选择。”

 

“楚子航,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卡塞尔的人?”汉高认真地分析着,“握刀的姿势是昂热亲自指点,我的权限居然在局里的人事档案里看不到你,看来昂热这个老狐狸从头到尾就没对我有一点信任。不过你的演技真是拔群,现在你身上散发出来的正气我在之前竟然一点点都没有看到过。嗯,昂热派你来的。”

 

接着他的目光绕回了路明非身上:“那么,你呢?我不相信你,但是我不能让你存在在我的掌控外。你究竟是谁派来的呢?Dragon?不可能吧,他们才换了首领,这么快又和昂热接上头了?”

 

“你到底是谁?”

 

楚子航挡住了汉高探究的目光,刀尖又向前逼近他的脖子。

 

汉高笑道:“你们自然可以杀了我,但是秘党脱离了我依旧能够自我管理,我的伙伴也不会止步于此。”

 

“你真的以为你在做什么崇高的事业吗?”路明非绕到他背后,打开了明亮的窗户向外眺望着,“你的贪婪注定你的结局。你对权力和控制的欲望让你形成了你高度集权的管理模式,你独占着你整个组织的大部分权利,少了你一个,其他人什么都不是。”

 

汉高没有说话,但脸色却是有些不太好看。

 

“你与Dragon当然是不同的。Dragon即使换了人当领头的,他们的生存方式也不会改变。决定黑帮未来的不是任何一个首领,而是局势啊。”

 

路明非充满笃定的语气引得楚子航也抬眼看他。

 

“在你选择同时站在卡塞尔和Dragon的对立面时,你就该做好惨淡收场的准备。你以为廖关市是什么地方?是你从中作梗就能随便插足的吗?卡塞尔和Dragon的立场都很坚定,那些合作是他们为了维持这个城市的平衡而丢掉的砝码,黑和白永远都界限分明地在天平的两端。”

 

“Dragon……”汉高喃喃道,“哼……Dragon……你一个Dragon的人,现在和卡塞尔的警察一起威胁我,这难道是你们的界限分明?”

 

路明非扭头对他翻了个白眼:“你一个行政人员,难道比我一个小混混还不懂政府的那一套吗?”他伸手指指汉高,“敌人——”他的手指又移向楚子航,“——的敌人。一对二,以少胜多的战争毕竟少得可怜,你以为会那么容易让你赶上。”

 

路明非的眼神恰与楚子航对上,他本来下意识想躲开,却逼着自己不闪不避地迎了上去。

 

他没多说什么也不再掩饰目的。楚子航的U盘已经接收完全部的文件,路明非拔掉了它,又插上了另一个U盘。反正都是他托芬格尔写的程序,战果自然要共享。

 

楚子航没对他的行为作出任何异议。路明非故作自然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听到楚子航拨通了电话。

 

“转拨内线118——是我——是的,可以准备了——转110——我是廖关市市民,我现在被非法囚禁在西三区的奥莱尔大酒店顶层,请求警署救援。”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汉高气得脸都白了。

 

“我们不是没有人查到你们这个据点,但无论怎么寻找证据都只能停留在你们的酒店生意这一层,现在,有了正规的搜查令。五分钟后,卡塞尔的人就会逮捕你,助理局长。”

 

说完楚子航便不再管汉高,转而望向窗边的路明非。

 

“结束了,你怎么说?”

 

路明非焦躁地看着窗外不说话。

 

“等会卡塞尔的人进来,会带走除我之外的所有人,我可以保你。”

 

“你希望我答应什么?”

 

“扔掉你的U盘,跟我走,我带你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窗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随着一条绳子降下,娇小的身影灵活得从外面翻进了屋子。楚子航认出了她,是在波士顿那天来提醒他的女孩。而现在,这个女孩出现在这里,看着路明非说:

 

“老板,卡塞尔的人马上就要到了,该走了。”

 

楚子航被迫将他所有已知的信息和他刻意忽略掉的信息合在了一起,结论毫不留情地出现在他面前。

 

“师兄……”

 

“我知道了,”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和他一贯对陌生人淡漠没有两样,“你保重。”

 

路明非死死捏紧了拳头才止住了话里的颤抖:“师兄,如果我不是现在这个人,而是另外一个谁都好,我早就跟你走了。可是……我不是……”

 

楚子航没有任何遗憾地摇头:“不,如果你是另外的人,我大概不会这么坚持。你就是路明非,这样就好。”

 

室内沉默了几秒,谁都没动。终于,零忍不住去拽路明非的胳膊向窗户边走,却在瞄见对方的脸时愣住了。

 

她跟在路明非身边的时间不短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路明非哭。原来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人也能哭得这么伤心。那些哽咽被他全数从嘴边咽了回去,一声也没漏出来,安安静静的,但是却显得他的眼泪作为唯一的宣泄方式负担了更多的脆弱不堪。

 

她和麻衣还有苏恩曦对这件事从头看到尾,每个人都知道路明非是有多想答应楚子航,每个人包括路明非自己也都知道他不能答应。

 

因为他是路明非。

 

他恨自己是路明非,但楚子航现在告诉他,这样就好。

 

他怎么受得了。

 

最终还是没有人说一句话,路明非取了U盘跟着零翻到屋顶,麻衣坐在直升飞机里不耐烦地催促着他们。飞离这里时,他看到不断缩小的窗户里楚子航正和他许久不见的的同事打着招呼,楚子航露出了笑容,真心实意。

 

“他有句话说得真好,”路明非俯瞰着廖关市的高楼大厦,自言自语道,“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愿意就不会发生,真是精准的总结。”

 

 

 

“这样就好。”

 

 

 

 

Dragon的首领深入敌对帮派的总部,顺利获得组织内的叛变人员名单,经过详细调查后坐实,多数为中高层的头目,首领回归后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将他们剥去头衔逐出Dragon,附加一些必不可少的代价。但干部们普遍反映首领处理过轻,联名要求重罚,结果自然是被毫不留情地驳回,附加每人一篇管理属下不严的检讨书和一个月工资。

 

卡塞尔收缴了“秘党”所有的文件,查封了他们的据点,汉高的行为被上报到洲际警署,当局震怒,加派人手下令彻查这件案子。昂热以此为为谈条件的资本,让上面的人做出了不随意插手卡塞尔局内安排的承诺,心满意足地看着警局恢复到井井有条的状态。他的特别警员小队依旧是查看权限最高的机密,执行部的两派今天也互相看不顺眼,为谁是执行部的主力而较劲。

 

这样就好。

 

 

 

 

-关于黑白共存的可行性研究报告-

 

“这样,一点都不好。”

 

又一次会议后,苏恩曦看着咖啡杯里袅袅升起的白雾突然说。

 

路明非刚和路鸣泽一起离开会议室,干部们也各有各的活儿要去忙了。诺大的会议室里剩下酒德麻衣,零和苏恩曦三个闲人。

 

酒德麻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说话,零保持着她的三无设定也没有什么反应,一门心思地翻着时尚杂志。

 

“长腿,说真的,你没觉得大老板从回来之后就不对劲吗?”苏恩曦决定选择看起来更有可能理她的麻衣作为沟通对象。

 

麻衣耸耸肩:“他没有心不在焉,他在好好工作,这是二老板和我们从几年前就期盼看到的景象,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他不正常,这样下去他会垮掉的。”

 

“……有那么严重?”

 

“有——”

 

苏恩曦的话没说完,零的声音打断了她:“那天在奥莱尔酒店——”

 

两个女人立刻闭嘴看她,她也没抬头,就边浏览图片边幽幽地说:“你们不知道,大老板走之前哭了。”

 

苏恩曦一脸“我就说嘛”,麻衣则是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楚子航看到他哭,没什么反应?”苏恩曦问。

 

零摇摇头,末了又补了一句:“哭得挺厉害。”

 

苏恩曦和麻衣各自感叹了一番,话题又绕着路明非转了几圈,最后敲定了一家不远的餐馆解决晚饭。

 

零没怎么参与讨论,但心里却到底是有些迷茫。她们与其说是为Dragon做事,不如说是为路明非做事,她们的第一考量理应是路明非,如此看来,她们几乎是失败的。可矛盾的是,和路明非同一级别的还有路鸣泽。

 

那天她回来就和路鸣泽说了这件事,对方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直在发呆,到零走出门前他只说了一句话:“我上次见到他哭,还是我爸妈死的时候。”

 

路鸣泽太难懂,零揣度不出他的态度。但在有一件事上,她完全同意苏恩曦和麻衣的观点:路鸣泽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自己赔进去,但路明非就不一定了,所以她们只要顾好这一头,就相当于顾好了两头。

 

明天,路明非会作为Dragon正式继承人去和昂热商讨中断的协议,她们三人随行。楚子航十有八九会跟着昂热一起去。故人相见,其中的弯弯绕绕她不在意,她只要在她们老板有什么异样的时候负责拖走他就好。

 

 

 

 

事实上,第二天什么都没发生。所有人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路明非有条不紊地和昂热博弈,争取利益,作出适当的牺牲,眼神坚定平和,绕是昂热也在最后肯定了协议并表示对路明非的欣赏。

 

全程楚子航作为一个背景板贯彻了他的使命,没有获得除了开场介绍外的任何关注。最后,Dragon的继承人上前和他握手。零注意到左边的麻衣悄悄地伸长了脖子,苏恩曦也向旁边挪了一小步以便找到一个更好的角度,结果和她们的期待成反比,当事人陌生疏离的点头几乎让仅有的三个观众认为前情提要都是骗人的。

 

乏善可陈——整场商讨差点就要被这样定性了。就在所有人鱼贯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楚子航叫住了零。

 

路明非走在前面,听到动静便停下脚步想往后看,转到一半生生卡住,反而迈着更急更大的步子赶上昂热,老朋友一般的笑谈着走远了。

 

楚子航等旁边没人了才说:“上次说要感谢你,这周末正好有空,我订好地方给你打电话。”

 

零没有开口拒绝,楚子航就当成是答应了,冲她一颔首就去追赶已经走出有一段距离的大部队。

 

回程时路明非没和他们乘一辆车。麻衣和苏恩曦一人一边地追问零是什么情况,零冷着脸重复了一遍楚子航的话。苏恩曦第一个表示了不服。

 

“他凭什么不请我吃饭!?累死累活因为没露脸就被你个小丫头抢了功劳!”

 

“去的还不一定是谁……”零说这句的时候声音突然小了不少。

 

麻衣惊奇地凑近看零的表情,竟然罕见地发现了一点心虚。

 

“你居然也会干坏事吗!三无没想到啊三无!快说,你干什么了?”

 

零沉默了一会,在两边的高压目光下缓缓开口:“我那天留给他的,是大老板的私人电话。”

 

她本来以为楚子航就是礼节性的一问,碍于有人看着也就没拒绝,想着随便给一个电话对方之后也不会真的打,除了自己的手机号她记得最熟的就是路明非的号,顺手就写了。

 

“说吧,楚子航给了你多少钱?够不够你逃离二老版的魔掌?”麻衣幸灾乐祸。

 

苏恩曦则是对她刮目相看:“你真是,神队友。”

 

 

 

 

“胡桃路五号,周六晚上7点。”

 

 

 

 

路明非接到这个电话是整个人是懵的,电话里的人发出第一个音节时他就听出来是楚子航,他还没有来得及想自己的手机号是怎么被对方知道的,就被这句话炸得脑子一片混乱。

 

“你没有异议的话,那就这样,周六见。”

 

大概也是对零的脾气有所体会,见那边半天没出声他权当是听见了,说完便挂了电话。

 

路明非举着手机看了半天,从“楚子航为什么约我见面”想到“我的私人号码是怎么被他知道的是不是应该直接去揍芬格尔一顿”,最后犹豫再三默默存了号码。

 

本来的打算是用刻意的疏远淡了这段奇怪的关系,虽然没有沟通过,但楚子航之前看起来也是默认了这个方案。莫名其妙约他见面,不是真出事了就是故意撩他。

 

于公于私,他都更偏向于是后者。

 

灯光暧昧,音乐舒缓,餐桌上的两个人从入座后就一句话都没有说,一顿饭吃得无比憋屈。楚子航奇怪为什么他约的是零来的却是路明非,虽然他的本意是想从零那了解一下路明非的近况,这样也算是达到目的了;而路明非出于自我暗示觉得楚子航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在撩他,他隐约觉得,今天晚上他要不把有些话说清楚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师兄,我不知道你约我出来是为了说什么,不过既然已经在这了,有些事我想跟你说一下。”路明非换了一口气,“跟你相处那么久我很开心,我因为自己的私心很多事情上对你有隐瞒,大概是让你伤心了,我本意真的不是这样的……我不想说我的身份是因为、因为……”

 

灯下的楚子航眼睛很亮,路明非盯着那星星点点的光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知道。”楚子航点点头。

 

“你……知道?”

 

“挺明显的。”

 

“师兄,我问你一句你别生气,你是直的吧?”

 

“遇到你之后可能不那么直了。”

 

“哦。”

 

路明非埋头摆弄着杯子,把这句话又想了一遍,差点打翻了水。

 

“诶?!!”

 

“对,就是你想的意思。我说了,我带你过你想过的生活,这里面包括你对我的设想。”

 

路明非停了一会便拿了衣服落荒而逃,楚子航付了帐也立刻跟了上来。

 

“你别过来。”

 

楚子航继续跟着。

 

路明非拔枪指着他:“你、你别过来,你再这样……我……我……”

 

楚子航站在路灯下面,眼睛里的微微亮光又引得路明非一阵心跳。

 

“路明非,现在明知道互相喜欢还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是不可能的。”

 

“我不可能找一个警察当恋人。”

 

“我也不能和黑帮老大在一起。”

 

“我们之间必须要谈立场,谈立场就什么都没的说了。”

 

“可我想追你。”

 

路明非被这记直球震得退了一步,支吾半天脸都红了,一着急白烂话就控制不住往外跑:“那多简单,我现在打你一枪,你就可以以袭警为理由抓我,我明天就收拾行李逃出廖关市,你就能追我了。”

 

楚子航定定地看着他没说话,路明非登时觉得不妙。

 

“我说着玩的!你他妈别说你认真了靠!”

 

“我认真了,你跑,我去追你。”

 

路明非差点忍不住开枪了:“我要是真被你抓进去怎么办!?”

 

“为了让我能一直追下去,你可要跑快一点啊,要是像现在这样——”楚子航两步上前抓住路明非的手腕一转就缴了他的枪,借着这个姿势一下将距离缩短到呼吸之间。

 

 

“逮捕你哦。”

 

 

说完这句羞耻的台词楚子航就吻上了路明非。路明非在心里骂了一句变态,却是迫不及待地用另一只手揽住了楚子航的脖子。

 

要是被抓住了……就被抓住吧。

 

 

 

 

第二天,Dragon的新任首领就被卡塞尔通缉了,罪行大大小小有七八项,排在第一位的居然是袭警。据说当天他就带着几个亲近的手下逃离了廖关市,卡塞尔派出执行部的精英人员去将他逮捕归案。

 

路鸣泽冷笑着帮他翘班的哥哥收拾残局,也没去阻拦。

 

芬格尔对来打听内情的人拒之门外:“人家花样度蜜月呢,少去掺和。”

 

绕来绕去走了一个月,最终楚子航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里拦住了路明非,两人来了一场豪赌,结果是Dragon的首领把自己都输了进去。

 

楚子航赢了之后什么条件都没提,只是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听说,拉斯维加斯还有个名字叫‘结婚之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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